民国31年,陆家府邸。
艳阳高照。
后院废弃池塘的角落处,沈辞盈正往自己的秘密基地里扔着银元。
“23,24……27……”
扔完最后一块,沈辞盈仰头感叹:“每月赚四元,什么时候才能存够一个铺子钱啊。”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冷声——
“在那干什么呢!”
沈辞盈浑身一凛,不动声色的挪动石块遮挡住存放银元的窟窿。
陆承璟一身钴蓝色长褂走来,盘扣上系着的玉石被太阳照的熠熠生辉。
陆家大少爷,生了一张又坏又勾人的脸,鼻梁高挺。
他那一对桃花眼啊,看巷口公告栏都情深不寿。
可惜,极好的长相,性格却不讨喜。
沈辞盈眼睫收敛:“见过大少爷。”
陆承璟沉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辞盈听了,脑袋已经在飞速运转。
她在陆家生活了六年。
12岁那年,她被病危的父亲托付给旧友,玉雕世家的陆老爷。
从小到大,她就没少被陆承璟欺负。
所以,存钱想离开陆家的事绝不能告诉他!
想到这,沈辞盈踏在才盖上的石板上:“我瞧着这池塘干涸许久,想着叫人去河边捉些锦鲤养着,看着舒心。”
陆承璟勾唇一笑,冷哼道:“是吗?”
沈辞盈脑袋如捣蒜一样点头,可心里却直打鼓。
陆承璟收回视线,淡淡开口:“你到是在这废弃院子住的自在。”
“等你半刻,出发北正巷。”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
沈辞盈眼眸闪了下,立马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北正巷乃是众人皆知的玉石交易市场,鱼龙混杂。
每月十五,陆承璟便会遵循陆老爷的指令去北正巷看玉器的行情。
但每回陆承璟都会带上自己,他只负责闲逛吃茶。
理所当然,交差的东西便成了她的差事。
但沈辞盈求之不得,毕竟她闲暇时雕刻的玉石想要卖出去,也只能走这一条路子。
……
北街密巷。
“上次带回去的东西老头不满意,这次你可瞧准了。”
陆承璟冷声提醒,沈辞盈一听,闷着嗓子“嗯”了一声。
见状,陆承璟戏谑开口:“说你还不高兴,小丫头片子,多长个心眼。”
闻言,沈辞盈抿了抿唇:“我可没有不高兴,只是怨自己没有大少爷好命,只管逛吃逛喝,苦工都交给他人了。”
这般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她向来是看不上的。
陆承璟却也不恼,只潇洒抬手一挥:“出生奖励,你这种野孩子羡慕不来。”
“老规矩,下午两点来殷红的包间找我。”
沈辞盈看着陆承璟的背影,杏眸之中写满怨怼。
这大少爷,身在玉石世家却不求上进,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晓得!
沈辞盈收回视线,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处角落开始摆放物件。
摆摊一事她没有告诉陆家任何人,不然又是一场打骂。
才弄好,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吆喝——
“从疆矿拖来的正宗和田玉,错过了今天可就没有了!”
沈辞盈手上动作一滞,收好东西立即上前。
只见那摊位上摆着一整片切割好的玉石,似羊脂一般,细腻滋润而少瑕疵。
成色好到惹人怀疑。
沈辞盈蹙眉,又往前探了探,眸色一怔。
这是……假玉!
她平日里最恼这弄虚作假的勾当,胸口涌上阵阵怒意。
沈辞盈正要开口,却被一道力拉扯的一个踉跄!
下一瞬,一道低沉男声响彻耳际:“老板,你怎么敢拿着假货做买卖呢?”
本来喧哗的巷子一瞬噤声。
沈辞盈被鼻息间清冽的冷木香弄得晕头转向,抬头后却是一愣。
那言之凿凿拆穿老板的,正是不学无术的陆承璟!
沈辞盈瞪着眼睛看着他,耳边传来陆承璟胸膛暖意。
又听陆承璟沉声开口:“和田玉讲究通体透亮,色泽纯净如羊脂,再瞧你的这石头,亮而无色,断面上色泽与上方差了点。”
“别再摆这玻璃玩意破坏市场,小心下次让你有来无回!”
摊贩脸色骤变,不少人都认出这就是玉雕世家的陆公子。
陆承璟冷瞥摊贩一眼,转头对愣住的沈辞盈开口:“走了,丫头片子。”
俩人一道离开。
而这一壮举,倒惹得周围为他喝彩。
“诶,不是听说陆家长子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吗?”
一旁的人眯了眯眼:“这都是假象,陆承璟可是连名匠魏大师都承认过的天才!”
……
陆家。
沈辞盈跟在陆承璟身后。
目光灼灼,仿佛要在他身上烫出个洞来。
沈辞盈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大少爷,你怎么知道那玉是假的?”
陆承璟脚步未停,不紧不慢道:“我当然知道,反倒是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沈辞盈瞥见他那流光溢彩的眼神,一时竟停在了原地。
心里分不清他的话是真是假。
或许,又只是运气?
翌日,午饭之际,陆府忽然摆出一桌丰盛的饭菜。
沈辞盈刚到前厅,就见众人都围着一人。
沈辞盈看仔细了些。
原来是唐婉箐从上海回来了。
一身白色洋裙,卷着宫廷卷发,果真有几分上海时兴潮流。
这时,陆承璟才从外面回来。
陆夫人笑着责备:“可算回来了,婉箐都比你先到,赶紧入座吧。”
话落,一行人纷纷入座。
沈辞盈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默默吃着饭菜。
陆夫人有意撮合:“婉箐这次回来可就不回去了,以后你得照顾好她了。”
陆承璟闷声没说话。
陆夫人却笑着:“你们青梅竹马长大,迟早都要在一起的。”
话落,唐婉箐羞赧的看了陆承璟一眼。
沈辞盈刚好捕捉到了这一幕。
只觉得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但胸口却忽然感到闷堵,吃饭也如同嚼腊。
沈辞盈弯下身子,轻而易举的就从饭桌上偷偷溜走。
她丝毫不担心被责怪,因为根本没人会注意到她。
回到自己的废弃院子。
沈辞盈为求心静的躺在凉藤摇椅上闭目养神。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冷音:“沈辞盈,睡够了没。”
沈辞盈惊醒,睡眼惺忪的睁眼。
一入目就是陆承璟冷峻的脸。
沈辞盈起身:“少爷怎么来了,有事吗?”
陆承璟沉眸看着她,半响,才开口:“我向父亲讨了你,以后你便跟我了。”
沈辞盈眼帘轻颤,白净的脸上透着不解。
心里大为震惊。
这个跟他……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沈辞盈眼神忽闪,嘴硬强撑:“你讨我做什么?”
陆承璟冷哼:“不然你以为还能干什么?”
沈辞盈嫩白的脸一下抹上红晕,感觉脸颊要烧起来:“我……我才不要嫁给你了!我有自己的理想目标,我才不要被困在这后院深宅里!”
话落,俩人之间弥漫一阵诡异的沉默。
沈辞盈偷看他,却见陆承璟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
他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解?
但下一秒,他却忽地开口:“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沈辞盈涨红了脸,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陆承璟眸光一黯,拂过一丝别的情绪。
他很快恢复常态,眉宇间透出淡淡的锐色,声音清冷:“不是最好。”
说完,陆承璟浑不在意似的转身朝院外走去。
“明天先去玉砌堂等我,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
沈辞盈听了,脑瓜子还嗡嗡的。
直到陆承璟那抹天青色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才缓过神来。
她前面都说了些什么啊!
她和陆承璟从小便瞧不上对方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还钻上了牛角尖。
沈辞盈懊恼,恨不得立刻找个洞跳进去。
……
翌日,沈辞盈一早便去了玉砌堂。
因陆承璟还没到,便轻车熟路的先去玉料间筛检边角料。
一进去,便听几个女工在讨论。
“听说唐家那位千金回来了,长的好漂亮。”
“反正我觉得,咱们姑苏就唐千金穿的洋装是最好看最像样!”
“她可是从上海回来的,和我们少东家可真配!”
沈辞盈听着,想到了唐婉箐昨天那身洋装。
确实像极了上海的电影明星……
沈辞盈胸口莫名涌上一阵沉闷。
她深吸口气抛开杂念,一门心思的开始捡玉。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个女工又闹着看起手相。
其中一人来摊开沈辞盈的掌心。
“盈盈,你这命太坎坷了,感情线简直就是一团糟,注定纠缠一生,分分合合。”
沈辞盈一听,像是触电般将手收回。
就好像人生被别人刻上了不得善终的一笔。
正打算说些什么。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
陆承璟冷凝着脸走了进来,环顾四周。
声音冷到了极致:“工作时间聊什么天?都去后院搬废料。”
话落,几个女工纷纷面露难色。
沈辞盈也跟着起身,却被陆承璟冷斥:“你坐下。”
沈辞盈心里一紧,莫名听话的坐了回去。
很快,屋里就剩她们二人。
陆承璟上前,视线扫过沈辞盈身前的簸箕里筛捡出来的边角料。
没想到,她还专会挑好的捡。
这一堆成色可都是最好的。
陆承璟眉头舒展开来,看向她嫩白的手,沉声问:“你还信手相?”
沈辞盈闻言,下意识将手往后一藏。
想到刚刚女工的话,柔软红润的嘴唇抿出一条微微的线,隐隐透出一股子倔强。
淡淡开口:“我不信纹路,我只信手掌加上手指的力量。”
话落间,俩人四目相对。
陆承璟看着她,那双眼眸就像沁入水里的玉石,干净透彻。
他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那这堆边角料就是你的了,看你能不能给我惊喜。”
沈辞盈眸光一亮,脸上浮现笑意:“少爷的意思是让我来雕刻?”
陆承璟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沈辞盈看着他渐渐走远后,再也抑制不住喜悦的叫出声。
陆承璟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不然怎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
还是说……之前是自己看轻了他?
……
傍晚,沈辞盈才回陆府。
她嘴里还念着小曲,想着那块料子要用什么样的草图去雕刻。
可刚抬眸,沈辞盈便一怔。
眼前女人眉目如画,双眸蕴着媚意,卷翘的发梢里恰好落在肩上,正是唐婉箐。
都这么晚了,她竟然会在这?
沈辞盈回过神,垂下眼:“唐小姐。”
唐婉箐神情傲慢,从上至下的打量着穿着粗布袄裙的沈辞盈。
半晌,她尖锐声音传来:“沈辞盈,今日便直截了当和你说了。”
“野鸡别想着变凤凰,给我离陆承璟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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