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他咬着牙，“怎么又说他是因为对姓聂的表白被羞辱，才割腕自杀的？”
都被欺凌成那样了，还能再去表白！
“不是的，”陈佑靠在沙发靠背上，“他是去质问聂新远讨一个说法的。那是那件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聂新远总躲着他，小辞对他心灰意冷，不可能再去表白的，只是他生来温和柔弱，大概也是彻底伤了心，连质问都是忧郁失望，落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都以为是又去纠缠他了。”
聂新远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做得太过火，怕蒋辞把那些事说出来，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所有人都倾向于他的时候，直接把偷拍蒋辞的一些裸露照片放了出来，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也断了蒋辞最后一点生活的希望。
“那件事之后，小辞患上了重度抑郁症，”陈佑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聂新远对他的羞辱变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
陈佑道：“我之前好几次都想要报警，是小辞拼死拼活拦住了我，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真的很后悔没有看住他。”
“……”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蒋辞把视线放在电视屏幕上，里面的一对男女终于不吵了，他们在和平地分手，女生的神情忧郁而失落。
“他妈个蛋的！”蒋辞突然大吼一声。
“砰！”的一下，一拳还是落在了茶几上，从中间开始炸出裂纹，像烟花一样碎裂开去。
“卧槽……”陈佑震惊了一下，从伤心中短暂地抽离了出来，“你这力气也太大了……”
“谁也别拦我，”蒋辞右手紧握成拳，在地上落下一两滴鲜血，“老子不亲手弄死聂新远，都对不起你弟弟这副身躯，个天阉的骡子……”
突然，一直沉寂的手机好像疯了似的振动起来，蒋辞头皮一麻，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这玩意坏了？！”
陈佑抹了一把脸，从沙发上站起，皱着眉头看过来，发现是之前蒋辞定的闹钟，他疑惑地转头，不经意往墙上的挂钟上瞥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那个……”陈佑干巴巴笑了一下，“这好像是小辞以前设置的闹钟，用来提醒他，要开播了。”
于是，凌晨十二点半，蒋辞顶着一脸的暴躁和不耐，在陈佑的指导下，打开了直播。
以前的蒋辞仗着自己外貌条件好，不小心透露的性取向，再加上得天独厚的一副好嗓子，在直播平台积累了不少人气，中间沉寂过几个月，粉丝们不明原因，等得望眼欲穿，如今再登账号，民国大佬蒋辞一脸抓瞎，粉丝们闻讯而来，人气几分钟就快破万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宝贝儿你终于回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个月了，我终于见到我老公了……】
【辞宝你再不直播，我就要去爬墙隔壁静哥哥了，你就要失去我了……】
【楼上清醒一点，人家是有心上人的，只是还没表白而已，什么时候成你老公了？】
【啊我的辞宝儿！你今天看起来怎么有点不一样？不过还是那么英俊帅气！】
【楼上爬墙静哥哥的别走，带我一个！姐妹啊！！】
【姐妹+1】
【姐妹+2】
【+10086】
【楼上别疯了好吗？拒绝KY！】
【就是！星辞能跟静大佬比吗？静哥是什么咖位，星辞给他提鞋都不配！】
【黑粉又来工作了是吗？大半夜的你们也在这堵直播呢……】
【人红是非多，黑粉也多……】
“……”
蒋辞机械地划拉着鼠标，满脸麻木的空白，他完全不知道弹幕上在说什么，明明都是汉字，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他费劲辨读了飞速刷过的每一句话，发现里面出现最多的除了“啊”就是“静哥哥”这个人，应该是个人吧？
“……静哥哥是谁？”
他情不自禁念出声，被同步进直播间里，瞬间又盖起了几百层的高楼。
【这是我星辞宝贝儿的声音？！怎么变这么低沉浑厚了？】
【啊，有生之年能听到星辞说话，我死而无憾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小狼狗的声音啊！！这是怎么回事！】
【说！你是不是偷偷去练了什么魔鬼训练课，连神情气质都不一样了！】
【……】
蒋辞紧皱着眉，手指按在鼠标上，底下滚过一片沙砾般微烫的触感。
层层叠叠的弹幕里，屏幕突然卡了一下，下一秒，一条显示是至尊会员的特效弹幕烟花般炸开在直播间首页。
【静哥】：听说我的粉丝都来爬墙了，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哥哥吸引了我的注意？
弹幕又卡了一瞬，然后直接炸开了。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刚刚是谁出现了！我没有看错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静哥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情况！梦幻联动？】
【静哥也在看辞宝直播？静哥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已经在你直播间蹲了一个多月了，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你直播吗？】
【同蹲等。话说静哥是不是结束了海龟生活回到了祖国的怀抱？怎么样中国是不是连空气都比外国清新！】
【楼上别走！我也是刚知道静哥哥回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会唱歌长得又帅又是海龟高学历人才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人啊啊啊啊啊】
【求问静哥住在哪个省哪个市？南方北方？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偶遇我的男神？】
【卧槽我一想到我能和静哥偶遇，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我就激动得无法自拔！】
【楼上脑残粉别发散了好吗？问人家住哪里的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这是星辞的直播间，楼上几个请出门左拐右转谢谢。】
【星辞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情不好？】
【要是不开心的话就不要播了啊，不差这一两个小时，都等了四个多月了，我可以一直等下去！】
【静哥哥你还在吗？请问有生之年我们还能等到你的直播吗……】
【哭……】
蒋辞木然地看着屏幕上飞速滚过去的弹幕，感觉那就是一串串星星，他认识它们，知道它们是星星，但是具体叫什么名字，他却不知道。
简而言之，他看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一种有点奇怪的字体，几乎每一个字都缺少一些笔画，要说错误可是细看又有其自身的规律在里面。
他们……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即使看不到表情也听不到语气，但是从刷过的速度来看，他们似乎是欢天喜地甚至狂热地在跟他说话。
为什么这些人能够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报以这么大的期待和热情呢？
他只知道在自己那个年代，人人都是谨慎而小心的，三缄其口，他所做的事情在当局看来都是坏的事情，可是不做那些事，他们也没有活在一个多宽容自由的世界。
哦不对，他曾经见过一次那样的世界，在多伦路，左联就在那里。
可惜没存在多久就解散了，他一个粗人，也没跟周先生说上几句话。
蒋辞微低着头，目光落在那些滚动的弹幕上，心中不由得推己及人，这些人看自己，也是像自己当时看他们一样吗？
“你们很喜欢我？”
这句话一出，弹幕上又疯了，所有人都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问他是不是失忆了，一部分人在疯狂表白，问他是不是故意的，还有一小部分不和谐的声音，应该是黑粉，不过很快就被其他粉丝的话刷下去了。
“好，”蒋辞豪爽地一排桌子，“既然你们崇拜老子，那老子也不能辜负了你们的信任！只要愿意跟着我，哥哥保证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
“……”
陈佑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听到这句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这是什么□□大佬的发言！
弹幕上也是一瞬间的怔愣，继而就是一场疯狂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辞宝儿这么幽默！】
【这神情气质绝了，跟之前的气质判若两人，要不是账号没变，我都要以为魂穿了呢！】
【才几个月不见，辞宝儿你怎么变得这么……油腻？这说话语气跟我爸一样！】
【不会是被谁带坏了吧？】
【+1】
【我感觉也像！之前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但是还没确定吗？这八成是成了！卧槽我的好白菜被猪拱了！】
【星辞喜欢的人是一个中年油腻大叔？我的天哪我不能接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楼上都什么思想？星辞有了男朋友不应该替他感到高兴吗？祝你们长长久久！】
【我是新来的，我能说一句我见过主播吗？就在北川市最繁华的一条酒吧街里……】
【祝你们长长久久！】
【9999999999999999999！】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口饭直接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恭喜的是不是还没睡醒？一句玩笑话都能意淫成人家有男朋友了……】
【见过星辞的那位别走！详细说说啊！】
【我也是新来的，标签不是唱见吗？为什么进来快二十分钟了弹幕全在脑补？】
蒋辞凑近了，努力辨认每一句话，发现一半的人都在讨论他是不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想起聂新远那副死样子，怒气一下子涌上来，鼻孔里出气：“你们说姓聂的那小子？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喜欢老子？！”
弹幕安静了一瞬，然后齐刷刷飘过一片“？？？？”
【不是，今天真的不是什么愚人节吗？为什么辞宝儿和之前差别这么大！】
【姓聂的？？那不是你喜欢的人吗？他都不配拥有一个名字了吗？】
【你们……吵架了？】
【姓聂的配不上你？】
【支持辞宝儿！谁都配不上我们星辞宝贝儿，星辞独美！】
【抱走我们辞宝儿，虽然不应该八卦，但是如果感情破裂了那就断了吧！单身快乐！】
【所以也就是只在一起了四个月就分手了？这么快，之前不是很喜欢他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群脑补狂魔在哪自嗨，根本不知道你们粉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货。】
【星辞是贱货。】
“……”
最后一句话出来，整个弹幕都炸了，纷纷开始攻击那个侮辱蒋辞的账号，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然后几个声称见过蒋辞的人开始满嘴喷粪地胡扯，把他之前追过聂新远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顿时，弹幕上又是一片“文明”的对话。
陈佑飞速奔过来，不敢暴露在摄像头底下，在桌子下面死死拽住了蒋辞的衣服，防止他暴走。
但是蒋辞只是攥紧了拳头，纹丝不动，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怒极反笑：“大家都这么暴躁干什么，消消气，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底下陈佑浑身一颤。
弹幕上消停了一秒钟，纷纷又开始吹彩虹屁。
于是，蒋辞掰过一旁的麦克风，没控制住力道，话筒被指甲划过发出一声尖利的“喑——”，陈佑咬着牙没骂出来。
然后蒋辞对着麦克风充满豪情壮志的一嗓子：“那南风吹来清凉！”
弹幕：“……”
一首宛如从动物园来的《夜来香》。
蒋辞身为一个从少年时就在山窝沟壑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土匪，几乎没有接受过一天音乐的熏陶，为数不多的听歌机会都是在大上海舞厅暗地里保护某一个歌女的时候，那时候他也不会听歌，脑子里装的全是等贼人出现了他要怎么快速利落地拧断他们的脖子。
《夜来香》和《苏州河边》是他听过的仅有的两首还记得曲子的歌。
这是两首婉转悠扬的抒情歌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