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打开,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冷笑,“世人都是如此,苦难不落到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疼,如今异位而处,王博维也终于急了。”
李震生好奇,就问道:“可是因为我那件事?”
侯爷摇头,“不是,王家的老三被扔进了大理寺,一直没放出来。许是牢里寒凉,生了病,没人给医治,如今拖的有些严重,王家这才心急了。打算捐出二百亩土地,给我安置伤兵,换我松口,把王老三从刺杀案中摘出来。”
李震生听得心里暖意渐生,侯爷这般嘴上说着不是因为他,却还是让王三爷把他经历过的苦,从头到尾体验一次。
这是何等的护短,只有真正把他和李家当自己人,才会如此!
侯爷亲手倒了两杯茶,又说道:“那位的意思,同意你进商队,但种子运输和种植,要我们自己解决,他只看明年秋天的成果。
“种子运输好说,种植倒是有些麻烦。一来碎金滩这里,不是果园套种的山地就是河滩地,不适合种玉米和土豆。二来,我们侯府随迁都而来,在这附近也没田地。今日王家送来这二百亩田地,倒是解决了燃眉之急。”
李震生点头,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说道:“侯爷,王家的田地很多,只要二百亩太便宜他们了,我觉得可以要到五百亩。
“而且我知道王家在新都西南五十里之外的云鹤镇有个大庄子,三面环山,中间就是五百亩良田。这个庄子给王家带来的出产最多,是王家最看重的庄子。我之前帮王家办事的时候,去过两次,很熟悉。若是种玉米和土豆,那个庄子最合适。”
“王家还有这等好地方?”侯爷也是惊喜,扭头望向叶山,“给王家传信,云鹤镇的庄子房契地契送来,王老三就能出监牢。”
“是,侯爷。”叶山扭头就走了。
李震生又建议道:“侯爷,为了保密,那个庄子上的王家人肯定不能再用了,而五百亩良田,怎么也要二十户佃户,百十人来耕种。侯爷也好,我们村里也罢,暂时都分不出这么多人手,所以,要不要寻人帮忙?”
侯爷抬头,同他对视一眼就笑了,“你是说……刘志恒?”
李震生也笑了,“是啊,侯爷,刘志恒那人看着贪吃贪财,但行事极有分寸,为人也聪明义气。而且刘家也是本地大族,即便王家心有不甘,也不敢轻易得罪。拿到田庄后,可以落在我名下,王家只会以为侯爷是为我出气,才讨要了这个庄子。
“我再放出消息说,把田庄卖给刘家了,赎回先前卖掉的铺子和四海居。这样,刘家派人种地,打理庄子,不会有人起疑,我也去南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货品,回来就把铺子和酒楼生意再开张,给家里添些进项。”
侯爷听得点头,越发佩服这位大哥的心智。
这般,看着是简单交换,却各得其所,还遮掩了外界的耳目。
唯一的问题是,刘家出人出力,帮忙斡旋,要给些什么好处?
刘家老太爷虽然看着是保皇党,却也一直没有重回朝堂,没有明确站在皇上身侧,帮忙对抗太后。
他要好好想想,这一次若是处置好了,玉米和土豆有人帮忙种植,也能帮皇上彻底收服刘家……
有了第一场落雪,天气就彻底冷下来。
家家户户的孩子们被老娘拎着耳朵吆喝,不情不愿换上了袄裤。
大清早,吃了早饭,孩子们就拎着书包,屁颠颠跑去新学堂。
赵叔和村长背着手在村里溜达,差点被疯跑的淘气小子撞个跟头。
赵叔逮住淘气小子,照着后背轻轻拍了一下,笑骂道:“急什么,学堂那么近,还能把你落下啊!”
淘气小子苦了脸,作揖求饶,“赵爷爷,快放我去上学,迟到了先生要打手板。”
说罢,他就兔子一样又蹦跳着跑远了。
赵叔和村长都是笑,“这学堂一开学,小子们有地方归拢起来,村里倒是更安静了。”
“是啊,不过这样也好,小孩子就该学学写算,学学规矩,以后也有出息。”
“前日我在村外碰到大槐树的里正,还问起这事呢,我听他的意思,也想把孩子送来读书,但被我含糊过去了。”
“这样啊,”村长沉吟,“晚上我找大伙儿聚聚,看看震生和老二他们怎么说。”
“是啊,咱们老了,护着村里还行,往长远看,真是不如老二他们想的周全稳妥,多问问他们也好。”赵叔点头说道。
但两人商量的很好,周围三个村子却等不了了。
新学堂建的漂亮,原本一起淘气的小伙伴都坐在里面读书写字了。
这三个村子的小子就羡慕了,回家打滚哭闹,也要读书。
家里人心疼孩子,更何况读书是好事,不能拦着孩子上进啊。
于是,很多人就找到各自的里正家里,求着帮忙说情。
里正们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同碎金滩这边多走动相处亲近,以后只有好处没坏处啊。
他们就选了一个日子,一起来新村拜访,三人也没拿什么贵重东西,只准备了一捆黄烟叶子,一只老母鸡,一篮子鸡蛋,一坛好酒。
正好把赵叔和村长堵在路上了,凑一起寒暄几句,就热热闹闹去村长家喝酒闲话了。
老少爷们儿之间,只要酒碗端起来,就没有不能说的事。
大槐树村的里正,拉了赵叔的手,恨不得声泪俱下,直接打起感情牌,“老兄弟啊,我们知道因为李家大先生那事,我们村里那两个小子犯了大错,但他们都死了十几年了,再大的恩怨也过去了。要是李家还生气,我过去给他们磕头,只要大先生消气就行。
“但千万不能为了这事,就断了我们村那群小子的读书路啊。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就盼着孩子们学点本事,以后养家糊口轻松一些啊,你说,是不是?”
其余两人也不甘落后。
“是啊,老兄弟们,你们不知道啊,我们一年到头,也就在土里刨点吃食活命,眼见你们村子这么红火,我们羡慕的做梦都淌口水啊。”
“如今我们也不盼着别的,就想着邻居住着,能不能也关照一下我们村里的孩子,给孩子们一个学本事的机会?”
村长和赵叔被这三个老头轮流诉苦、奉承加恳求,最后到底扛不住,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日头西斜时候,三个里正高高兴兴回家去了,村长和赵叔也醒了酒,这才觉得有些冒失了。
学堂是侯爷的那份分红银子建的,先生是李家老大,为的就是村里孩子有个出息。
如今他们就这么答应收下外村孩子,怎么想都有些不好啊。
于是,俩老头儿麻利的去了李家。
李家人正忙着做饭,侯爷牵着佳音的小手在院子里散步,见村长和赵叔过来就留了他们吃饭。
村长和赵叔心里存了事,吃的不多,待得撤了饭桌儿,两人就红着脸说起学堂之事。
“喝酒耽误事啊,以后我们可是不能再喝酒了。”
“是啊,被人家灌了几碗,脑子一迷糊,顺口就答应了。”
两个老爷子都很自责,耷拉着脑袋,像犯错的孩子。
侯爷和李家人赶紧劝说,生怕他们上火再病倒了。
很快,孩子们被撵去厢房玩耍,李震生就说道:“村长大叔,赵叔,你们今日就是不过来,我和老二也要寻你们商量这事呢。
“学堂这边,肯定要收其余三个村子的孩子,只不过要考教一下,不能来多少收多少。另外,开春之后种寒瓜和香瓜,也要带这三个村子一起。”
两个老头儿原本松了一口气,但听说还要把寒瓜和香瓜分出去,他们可着急了。
“这不成啊,寒瓜和香瓜可是咱们村的聚宝盆,怎么随便就分给人家了。”
李震生赶紧摆手,示意他们冷静一下,末了低声说了几句。
两个老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惊得嘴巴都能塞下个鸡蛋了。
李老二看的好笑,但也怕两个老爷子太欢喜了再昏过去。
他赶紧上前,给两个老爷子倒茶,安抚道:“大叔,这事只有我们家里和侯爷知道,如今又多了您二位。您二位可要帮着保守秘密,暂时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啊,对,对!”村长大叔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的拍手都不敢用力。
“咱们村子如今已经很扎眼了,又是温泉,又是卖寒瓜香瓜。外人不知道怎么嫉妒呢,再知道……知道这个,怕是更要眼红了。”
赵叔跟着用力点头。
“过两年再说最好,左右咱们碎金滩还有两年才开始交税,到时候再公布也不迟。”
“还有寒瓜,明年就带他们几个村子一起种,以后可都是自己人了。他们多赚银子,日子过的好,对咱们村子只有好处,没坏处。”
“皇恩浩荡啊!”
两个老头,你一句,我一句,都不用李家人掺和,他们自己就说的热闹了。
众人都觉得好笑,但也没拦着。
许是平日家里进出的都是御史,大学士之女和军侯,李家人已经习惯了,不是那么诚惶诚恐。
但村长和赵叔他们却不行,做了一辈子的普通百姓,突然就跟着鸡犬升天水涨船高,一时之间还真是不适应,兴奋的好似在做梦。
大伙儿好不容易把两个老爷子安抚好,又商量了学堂之事,定好每个村子送五个娃娃来读书之后,两个老爷子就互相搀扶着告辞了。
正好佳音有些困了,打着小哈欠从厢房跑出来,想要寻奶奶洗澡睡觉了。
两个老爷子慌忙让道一边,小心翼翼招呼着,“福妞这是困了?快进屋睡觉吧!”
佳音眨巴两下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多想,她同两个老爷子摆手告别,然后迈着小短腿就爬上了台阶,搂了奶奶的大腿。
老太太把孙女抱起来,笑呵呵亲了一口,就进了耳房。
两个老爷子眼见这般,也出了院门,走出多远,两人这脚下还有些发软。
碎金滩周围二十里,其余三个村子,就这么成了一个奶娃娃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