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脆响，燕清槐手中端着的药碗坠落至地。
“这不可能……”她的嗓音在竭力扼制住颤抖。
暮白叹息一声，抬手擦去她手上的药渍。
“狼王也是得知你受了委屈才擅自冲破枯冥林的结界硬闯南禺山……”
他的话尚未说话，燕清槐已经趔趄从床上起身，然后踉跄朝外奔去。
“阿琅！”暮白未能喊住她。
回想起狼王在临行前用神识嘱托自己的话，他心底的情绪起伏不断。
“凤族宵小阴险狡诈，欺我狼孩忍无可忍，吾知此行凶险恶疾，若无归期望你护她周全！”
南禺山众人早就对狼王忌惮有加，离了枯冥林等同于自投罗网。
它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还是为了燕清槐而拼命……
它是想告诉那丫头，纵使凤族上下皆不喜欢她，她的狼爹还是一如既往地疼她啊……
燕清槐奔向城门未曾看到狼王尸首，只余血迹斑驳的一片。
她转而去了神君府，想寻商成渊问个清楚，可府中下人告诉她——
荼瑶被狼群抓去了枯冥林，商成渊已经带着红甲凤军前去相救！
结界被破，狼王已死，那枯冥林的数百狼群怎是凤军的对手？
燕清槐顾不得自己身体虚弱，径直展翼往枯冥林飞去。
阴冷潮湿的寒风夹着万叶千声，浓雾中的枯冥林掺夹着嗷呜的狼嚎声，凄惨到令人窒息。
尚未落地，燕清槐就嗅到了扑鼻而来的浓烈血腥气息。
入目，群狼皆死，满地尸骸，血流成河。
“不……”燕清槐的嗓音浸满绝望。
她趔趄倒地，连羽翼都来不及隐去，沾染了满地的狼血。
商成渊抱着浑身是血的荼瑶自堆积成山的尸骸中踏过，周身的戾气让整个枯冥林的浊息都不由得瑟瑟发抖。
燕清槐看着他们，感觉整颗心都在遭受凌迟。
“为什么？”她不懂。
这些狼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遭灭族之灾！
商成渊冷眼扫向她：“你还有脸问？”
短短几字，竟是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她。
商成渊怀中的荼瑶看到燕清槐，眸中闪过一抹暗光，随即轻咳吐血着半醒过来。
“咳咳……商成渊哥哥，不要怪姐姐，是我甘愿跟它们来的此处……”
说罢，她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商成渊心疼怀中佳人，不屑与燕清槐多余，径直御剑飞向南禺山。
“待我医好瑶瑶，再来收拾你。”他冰冷的声音自天际传来，人已经消失见。
扑鼻的血腥气息和满地的尸体让燕清槐崩溃至极，她跪着一点点爬过去，将那些死不瞑目的灰狼轻轻覆盖双眸，然后带着可怜的信念和期盼寻找还残活的狼妖。
“对不起，我是害了你们……我不该离开枯冥林，不该让狼爹为我担心，又连累了你们……”燕清槐哭喊着，用自己薄弱的力量一点点帮他们超度归西。
若有来生，愿你们能修炼成人形，不用再受枯冥林结界的禁锢。
一阵白檀清香随风飘来，暮白携琴而来，将浑身沾满狼血的燕清槐拉了起来。
“振作起来，还有一堆事需要你去面对……”他爱莫能助说道。
燕清槐摇头，眼泪簌簌坠落：“整整三百只狼全都没留活口，他怎么可以……甚至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的狼崽子……”
就因为荼瑶身在枯冥林，所以他就反手灭了整个枯冥林的狼群？
正在这时，狼堆下隐约传来一声微弱的哀嚎。
暮白捏紧的拳头松了松，大步走去将尸骸掰开，看到了被守护在最底下的一只红狼，尚还残余气息。
燕清槐呼吸一滞，瞬间止住了抽噎。
“狼妹，是你吗？”
红狼是狼王的幺女，亦是燕清槐自幼一起的玩伴。
别后重逢，相隔数百年，竟是如今一副凄惨局面！
第6章 生死由我不由天
“嗷呜……”红狼弱声嚎叫着，用最后一丝力量跟燕清槐建立了神识，“狼族如今的下场，父亲早就预料到了……他说一切都是天命，怨不得任何人，尤其是你……”
燕清槐的眼泪似断线的珠子般掉落：“不……都怪我，是我害了狼爹，是我害了大家……该死的人应当是我，是我啊……”
若不是荼瑶视她为眼中钉，亦不会掀起这般风浪来让商成渊大下杀手。
若不是她占了神官长夫人的名分，商成渊也不会将对自己的恨意转移到狼群之上。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你切莫自责，因为我们都不怪你……你是那样的好，是从我们狼窝中养大的凤凰，身上有我们狼族的正直血性……”红狼将爪子放在燕清槐手心中，似在画着什么上古符咒，“那妖女擅闯枯冥林禁地，欲夺我腹中狼胎……如今我内丹已损再无一线生机，只愿你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护我幼狼血脉平安降世……”
红狼说着，燕清槐的掌心已经显出了一个红蓝光交错的灵球如心脏般起伏搏动。
一旁的暮白见到那灵球，瞳眸中闪过一抹诧色，正要开口却见灵球已经隐入了燕清槐的体内，再无一丝踪影。
他顿了顿，收敛了声色，眼底的震惊已化为淡然。
暮白的反应，燕清槐浑然不知，她紧紧握住红狼的手，早已泣不成声：“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小狼崽好好活下来……”
红狼看着她，嘴角微微裂开一抹苦涩而又释然的笑意，眼底的光彻底泯灭。
“狼妹，狼妹……”明显感到红狼的气息消散，燕清槐的情绪再次崩溃。
腹部传来的异样感连带她气血翻涌，她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一阵喧闹的噪杂声将燕清槐吵醒，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凰乐宫，侧殿外传来凤王凰后的声音。
这次事情，倒是让一百年都难得见一面的父亲母亲前来探望吗？
燕清槐心底的苦涩，因着狼群之死而变得木然空洞。
“醒了？羽医说你怀了身孕，把这落子汤饮了。”商成渊的声音，让燕清槐意识到床边还坐了人。
她想起红狼最后给到自己的嘱托，下意识地抚过平坦的腹部。
羽医和商成渊应当以为这是神官长嫡子，决不能让他们知道这小生命是枯冥林狼族的最后血脉……
“孩子在我肚子里，它的生死由我定。”她的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商成渊蹙眉看着她，眉宇冷峭：“既为神官长夫人，恐怕这由不得你。”
燕清槐眼中一片凄凉，她看向床尾坐着的男人，就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当真厌恶我到如此地步？就连枯冥林的所有狼只都不放过？”
商成渊的神情不为所动：“狼王不守界归擅闯南禺山在先，狼群劫持瑶瑶重伤于她在后，条条都能定他们灭族之罪。”
“若不是你夺我凤凰骨在先，狼王又怎会出林为了打抱不平？你说狼群劫持荼瑶，分明是她擅闯枯冥林禁地……”燕清槐忍不住低吼道。
商成渊深黑的眼眸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转瞬即逝。
“事已至此你还要狡辩……你可知为何要除去你腹中孽子？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本君的种！”
他说着大掌一扬，燕清槐身侧显现一块银蓝色的光镜，镜中是她腹中胎儿的模样——
一只已然成型的幼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