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大齐,能叫席定延一声皇叔的,唯有皇子公主。
我用力推开席定延,竭力镇定的转头看去,却见一张稚嫩但颇具风华的脸。
五皇子席衍时。
皇帝最小的儿子。
他是席定延最厌恶的人,却也是他最爱的沈云瑶唯一的儿子。
席衍时看着我和席定延,眼中惊疑不定。
我还在想着借口时,席定延已经冷冷道。
“擅闯他人宅院却不经通报,这就是你在宫中学的教养?”
五皇子被他气势所迫脸色发白,他拱手:“皇叔勿怪,是我拿了母妃与太子妃之前的信物,这才无人通传。”
我与沈云瑶的交易,是我尚不知道席定延对沈云瑶心思时,他指使我做的。
一年前,皇帝下旨,令人寻早已失传的缂丝,以为太后贺寿。
我寻遍古籍,才将它的做法与现代工艺联系起来,数月不眠不休的尝试,终于成功。
那时,席定延说:“这笔生意太大,你吃不下,不如与贵妃合作,让她替你作保。”
后来,缂丝成了贡品,陛下龙颜大悦,对贵妃也更加宠爱重视。
当时不觉,直到发现席定延隐秘的心思后,我才明白过来。
他不是担心我受人迫害,而是想借着我这股东风,让沈云瑶在宫中更好过一点!
他对沈云瑶的爱发乎情止乎礼深入骨髓,求不得爱不得露不得。
他对我,却只有利用和算计,半点真心都无。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可怜自己多一点,还是可怜他多一点。
“太子妃,母妃邀您入宫赏菊,马车就在门口。”
我抬腿欲走,却听席定延警告的声音:“进了宫若见到云瑶,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我心里刺痛,瞬间憋起一口闷气。
这狗渣男,明明跟我在一起一年,现在倒生怕我在他白月光那里透露什么!
直到坐进马车,我依旧没能喘匀那口气。
或许,我是时候想想,该选择哪位皇子做夫婿,才能保全自己了。
五皇子坐在我对面,我本以为他要问些什么,可他却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说。
马车行至宫门口,我刚下车,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嗓音:“青禾。”
这一声喊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转过身,便看到大皇子席衍乔。
我行了礼,带着礼貌性的微笑看着他。
皇帝有五个皇子。
就算我要找新靠山,这个大我十余岁,死了前妻,小妾无数的家伙,我是半分都没考虑的。
大皇子开口:“我有重要的话同你说。”
我沉住气,淡笑道:“大皇子有话在此说便可,你我之间,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大皇子似乎并未听出我的话外音,他扫了眼五皇子,直接开口。
“青禾,你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实属不妥,我这有几个善于经营的能手,可以接替你管理商行。”
我沉默片刻,竭力扯开一抹笑:“大皇子,我不懂你的意思。”
见我这样,大皇子脸色沉了下去。
竟是直接教训我道:“青禾,入我皇室,第一便要守妇德,你如此不服管教,难当太子妃大任。”
我被他气的一个倒仰。
圣上无嫡子,大皇子占长,便一直觉得他一定是大齐集团下一任继承人。
如今我被封为太子妃。
这人不仅直接把我视为囊中物,还妄图染指我的钱,这绝不能忍!
我白他一眼,冷声道:“大皇子,怎还未入夜便开始做梦?”
说完,我也不管他难看的脸色,直接朝皇宫走去。
等到沈云瑶的瑶华宫时,我情绪也稳定下来。
沈云瑶受宠多年,哪怕育有一子年近三十,仍是姿容月貌美不可言。
我下了步撵,认认真真行礼:“给贵妃请安。”
沈云瑶扶起我,笑道:“太子妃不必多礼,随本宫去看看那菊,可好看的紧。”
我亦挤出诚挚的假笑,随着她走进内殿。
刚踏进内殿的门,她却笑容一敛,对我道。
“太子妃,你可知,你犯了杀头的罪?”
第3章
我心里一惊。
怎才成为太子妃,我就犯了杀头的大罪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娘娘,我犯了何罪?”
沈云瑶淡道:“本宫收到消息,南方突发洪水,疫病横行,连累七城,可你名下的商铺却赚的盆满钵满,这种大发国难财的行径,实属不该。”
我面上惊讶,心里却冷笑起来。
沈云瑶只说我赚了钱,却不提我让灾区的各个商铺日日施粥救济一事。
扯这种大旗,
可形势比人强,我只能开口:“那依娘娘的意思,我该怎么做?”
沈云瑶抬起她那戴着纯金护甲的手拍了拍我的肩。
“你既是太子妃,也算皇家人,出面救济灾民,乃上佳之选。”
我脸色肃然:“那是自然。”
沈云瑶立即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
没了?就没了?
我愣在原地,瞳孔地震:“敢问娘娘,那我从何处领善款?”
沈云瑶不满的看我一眼,似乎怪我不懂事。
她语重心长:“事后,我定会替你在圣上面前美言,提出你主动承担救灾一事。”
我几乎气笑,我出钱出人呕心沥血救济数万灾民,她只动动嘴皮子就占据主要功劳。
沈云瑶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用我的钱,全她在圣上那边的面子!
看来,上次缂丝之事让她尝到甜头了。
沈云瑶见我不言,黛眉微皱。
“你不愿意?”
我把冷笑咽在喉咙里,恭敬答道:“怎会?”
沈云瑶轻笑一声,说:“那此事便这么定了,同本宫赏菊去吧。”
我竭力表现的正常,陪着沈云瑶呆了一上午才出宫。
却不料,短短几个时辰,我要出钱赈灾一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我胸前陡然起了一口闷气。
我自己愿意赈灾,和被人逼着赈灾是两码事。
这些话只能是沈云瑶派人传出来的,她就是要让我骑虎难下,半分拒绝的余地都无。
我冷着脸回到铺子里,跟了我多年的张管事赶紧迎上来。
“大当家的,流言说的是真的吗?您要一力承担赈灾之事?”
我只能冷着脸点头:“是沈贵妃要我做的。”
张管事神色愤愤:“这也太欺负人了,咱们商行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看我一眼,突然问:“大当家的,若不然,我们向定王求助?”
我心里一顿,找席定延?
这件事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提出来的,他会帮我?
“不必。”
我朝张管事笑笑:“就当我为受灾百姓做点事。”
眼下这局面,我只能认了,无论哪个时代,有钱无权就如小儿抱金过市。
能花钱消的灾就不算灾。
只是要我就这么窝囊的被逼着送钱,我是做不到的。
张管事叹息一声,道:“既然您这样说,那我就下去准备了。”
我叫住他:“你再替我送一封信。”
等张管事离开,我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处理好堆积的事务,回了府,我睡不着,便让人拿了几壶好酒来对月独饮。
喝的只剩最后一壶,我抬手举杯。
月色在液面洒下一层银光,甚是好看。
但在这层银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近。
我将酒杯从眼前挪开,笑了:“王爷大晚上擅闯民宅,不怕我报官?”
席定延走到我面前时,我才看清他眼中的汹涌怒意。
酒一下醒了七分。
我下意识往后退,但已来不及。
他直接钳住我下颌,厉声问我:“云瑶在你走后晕倒,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4章
上好的翠玉杯掉落在地,摔的四分五裂。
席定延的脸近在咫尺,他眼中的厌恶和憎恨那么明显。
我心底寒凉一片。
下一刻,我狠狠挥开他的手。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规矩,沈云瑶想打破规矩,就要有承担后果的本事。”
“我不过是将她跟我说的话如实相告陛下而已。”
“沈云瑶想用我的钱替她铺路,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我骂完,觉得酣畅淋漓。
可看着席定延骤然冷下去的眼,又觉得心里发虚。
下一刻,他笑了。
满是讥讽不屑:“盛青禾,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介流民,也配她对你出手?”
“她能找你是你的荣幸,你不但不感恩,反而在背后编排她,简直是下作恶毒!”
他的话如同冰刀刺入我心。
我缓缓捏紧了手,指甲掐进了掌心,远不及心里的疼。
痛到一定程度,我反而不怕他了。
我仰头直视他,也笑得欢快:“我下作恶毒?不也是王爷一手调教出来的么。”
席定延笑容变冷,看了我几秒,他缓缓道。
“原来是翅膀硬了,想飞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脚下踉跄着扶住石桌,冰冷刺骨。
我和席定延就这样撕破了脸。
不过半月,我手下商铺的货运便出了问题。
走水路的遭遇山匪,过陆路的遇到流寇。
一批又一批的货物不知所踪,我赔出去大笔的银钱,也无法了事。
直到赈灾的物资也出了问题,我终于坐不住了去找席定延。
定王府。
我等了三盏茶的功夫,终于等来了席定延。
他气定神闲,我怒火中烧:“连赈灾物资都动,王爷也不怕遭天谴。”
席定延睨我一眼,淡道:“物资运不到,害死人的是你,与本王何干。”
我心口一窒。
他继续说:“救灾一事若出纰漏,天下百姓怨声载道,你只怕万死难辞其咎。”
一股寒意径直穿透我四肢百骸。
我闭了闭眼,只道:“王爷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他该是早就想好了,直接开口:“跟陛下说,上次进言是你跟贵妃生了龃龉,并非为真。”
我愣住了。
这么做,能让贵妃置身事外甚至恩宠更加,可对我来说,就变成了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
我几乎气笑:“王爷是要我认欺君之罪?我还没到自找死路的程度。”
席定延看着我,眼底唯有冰冷:“有国师批言在先,圣上会对你网开一面。”
我问他:“若是圣上不会呢?”
“本王会保住你的命。”
“毕竟,对本王而言,你活着,比死了有用。”
我猛然抬头看他,他也在看着我。
可两两对望,我在他眼里看不到任何感情。
我,盛青禾,对他来说只是个好用的工具。
我早知席定延凉薄绝情,可涩意还是寸寸顶上心尖,我只觉得舌根都在发苦。
半晌,我攥紧手答道:“好。”
席定延神色缓和下去,他靠近,漫不经心的挽起我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