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话落，陆景年忽地一阵耳鸣。
程母还说了些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盯着虚空，眼神空洞而苍凉，仿佛盛入悲寂。
……
半小时后，北山墓园。
车子停在门口。
陆景年走下车，山间的冷风扑面而来。
一片死寂。
看着那些石碑，陆景年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恐惧。
他怕程可柠真的被葬在这里，葬在这冰冷的地方。
犹豫踌躇了很久，陆景年抿紧唇，终是踏了出去。
找到第八排时，他抬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一束百合花。
程可柠最喜欢的花。
陆景年的心狠狠一沉，直觉告诉他，就是那里了。
走过去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在看到石碑上程可柠笑靥如花的照片时，陆景年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苏雅没有骗他，程母也没有骗他。
程可柠……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景年瘫坐在地，再没了一丝力气。
他看着照片上的程可柠，脑海中却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些梦。
在梦里，他无一例外会死在三十一岁那年。
陆景年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不过就是个梦，但每当他从噩梦中醒来，看见身旁睡颜安静的程可柠时，他总会心有余悸。
万一呢？
万一那些梦都是真的，这一世的他也会死在三十一岁呢？
若是孑然一身，他可以生死由命。
但程可柠该怎么办？
为了让她能继续好好生活，陆景年找到苏雅，安排了一个他变心的假象。
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先离开的人会是程可柠？！
“可柠，你……”能不能回来？
后一句话消音在嘴唇动作间。
陆景年靠在程可柠冰冷的石碑上，背脊深深弯下，像是被风吹压的稻穗。
他后悔了。
整整一夜，陆景年就这么陪着程可柠安静的待着，就好像从前两个人同床共枕时度过的无数深夜……
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他才起身离开。
离开墓园后，陆景年回了别墅。
那个他和程可柠曾经生活了八年的家。
可站在门前，陆景年突然就失去了开门的欲望。
他心知肚明家里空空荡荡，再没人会笑着跟他说一句“你回来了”，没人会问他累不累，更不会有熟悉的饭菜香。
一想到这，陆景年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在门锁上按下那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密码——他和程可柠的结婚纪念日，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清和寂寥。
陆景年没有开灯，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烟。
吸一口，烟雾袅袅散开。
泛白的天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这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陆景年又想起了程可柠。
他眼前渐渐涌上水雾，一片模糊。
忽然，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陆景年皱着眉接起：“你好，哪位？”
那边传来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陆景年吗？”
女人语气寡淡，陆景年眉心更紧：“我是，你……”
“我是程可柠的房东。”
她打断他，很不耐烦，“她有东西要我交给你，你过来取一下。”
第十五章
陆景年愣住。
东西？程可柠留给他的？
他再没细想，起身拿过外套就往外走：“我现在就过去。”
按照地址找过去时，房门打开，却不见房东人影。
陆景年迟疑地走了进去。
屋子并不大，和别墅比天差地别，他无法相信程可柠离开之后就住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
桌子上摆着她的东西，陆景年走过去拿去，细细摩挲。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陆景年？”
房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到程可柠和自己说过的那些事情，眼底似乎划过一抹讥诮。
“是。”陆景年点了下头，“可柠她给我……”
话没说完，房东手臂一弯，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她给你的，好好看看吧。”
陆景年接过，手指却轻颤了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捏着文件夹竟有些不敢打开。
半晌，陆景年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她……是什么时候拜托你交给我的？”
女人靠在门上点了支烟，露出点冷笑。
“一个月前，她说如果28号那天她没回来，房子就不租了，这些东西随便我扔，但文件夹要给你。”
陆景年怔在原地。
为什么程可柠在一个月前就和房东交代这些事情？
就像是……她知道自己会死在28号这天！
陆景年背脊一凉，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犹豫片刻，他解开文件夹上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在看清内容的那一瞬间，陆景年四肢一僵，仿佛被狠狠扼制住了心脏。
那是一份病历——
“患者程可柠，诊断确为中度抑郁症，且有加重趋势，需要及时治疗，否则患者的空间认知能力将会退化……”
陆景年整个人如置深渊，痛苦全都梗在了喉咙。
再往后翻，却只有一张支票。
上面的数额很清楚，一百万，是他离婚后给程可柠的那张！
大脑轰的一下爆炸开来。
程可柠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这个？
陆景年死死盯着支票，眼眸中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悲伤和歉疚。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头深深垂下：“她的东西我可以带走吗？”
房东顿了下，语气讽刺：“拿走东西又什么用，人也回不来了。”
陆景年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
他嗓音沙哑：“是啊，她回不来了……”
房东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点奇怪。
原本在知道了程可柠的经历之后，她觉得陆景年就是个抛弃妻子背叛家庭的渣男。
可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不像是装的。
她看不懂，觉得烦躁地摆了摆手：“我留着也没用，你想要就拿走吧。”
说完，她转过身。
刚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谢谢。”
房东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面色悲伤的男人，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
她走之后，陆景年将程可柠的东西都收拾到箱子里，抱着离开。
他小心翼翼，就好像怀里抱着的是多珍贵的东西一样。
回到车上，陆景年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一箱程可柠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头却陡然疼了起来。
意识模糊之间，他恍惚看见了一道身影。
她穿着白裙子向前跑去，又回身向自己招手。
陆景年咬着牙费力地伸出手臂。
“可柠，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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