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泽洲苍白的脸上带着几许欣喜,他轻抚着沈嘉沫的脸颊,即使手上沾满了湿粘的黑血,他也毫不在意。
柳馥兰怔怔的望着,心中却有几分悲凉:程家用两条命赢得了邵太傅的尊敬。
而沈嘉沫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跑陆泽洲明白自己的心意,这真的值吗?
沈嘉沫差点要沉溺在陆泽洲温柔的目光中而忘了所有,直到左臂的疼痛才将她的心拉了回来。
她用右手拂开陆泽洲放在她脸上摩挲的手,偏过头去:“我没事,邵少爷不必担心。”
无比疏离的语气让陆泽洲一愣,沈嘉沫在排斥他,她不叫他阿循,竟然叫他邵公子。
他心中渐渐浮上了不甘和一丝怒意,可当看见沈嘉沫暗淡的双眸时,他却只有怜惜和后悔,他有什么资格不甘,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咳咳咳咳……”
随着沈嘉沫几声咳嗽,她口中有流出了血。
柳馥兰连忙用手帕去擦:“千叶,你忍一忍,大夫马上就来!”
沈嘉沫的注意力却在陆泽洲身上,她撑着床沿,离开陆泽洲的怀里:“你走吧,我没事。”
此时的她心中只有疏离感,不愿意让陆泽洲看见她现在这幅模样,她也从未在他面前感到这样狼狈过。
陆泽洲看着沈嘉沫闪躲的眼神,心狠狠一抽,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守在一边,不肯离开。
等大夫来后为沈嘉沫把了脉,安慰说这是她喝了药以后吐出的毒血,每日服药便可解了。
听了大夫的话,柳馥兰这才松了口气,送大夫出门时,柳馥兰瞥了眼房内两人。
罢了,让他们好好谈谈吧。
随着关门的声音消失,整个屋子都一片寂静。
沈嘉沫躺在床上,并未去看坐在身边的陆泽洲,她本想等程毅下了葬,她便去卸任将军一职,找个僻静地方过自己的日子,也再也不见陆泽洲,没成想陆泽洲居然跑来了将军府。
两人的沉默让气氛更加压抑,良久,沈嘉沫才道:“你回去吧。”
她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陆泽洲紧了紧双拳,而后又缓缓松开,沙哑的声音中透着无奈:“你怨我吧。”
怨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意,白白辜负了她十二年,怨他在他们大喜之日他以棺材羞辱她,之后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甚至还以程云韬的事讽刺她。
沈嘉沫苦笑一声,她有过怨,但现在却不知该怨什么,陆泽洲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错,他只是不爱她。
“不怨,只有不甘。”沈嘉沫沉重的吐了口气:“我嫂子怀有身孕,我也是半个废人了,程家再无能将冲锋陷阵,你和邵太傅也多该劝皇上重视培养武将了。一个朝廷唯文无武能守住江山吗?”
陆泽洲神色凝重,沈嘉沫的话自然在理,可是她却偏偏避开了他。
他似是感觉到自己对她来说好像已经不如从前那般重要了。
“千叶。”他轻唤了一声。
沈嘉沫一怔,十二年来,她何时听过陆泽洲这么温柔的唤她,若真有,恐怕也是在她的梦里。
“陆泽洲。”沈嘉沫目光依旧未停留在陆泽洲身上,而是看着窗外:“我再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追着你跑的疯丫头了。”
“我肚子里的墨水没有你多,我就是个粗人,但我也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
“若我早点懂的这些,也许我们过得都会比现在好。”
“所以,请你,我请你走吧。”
陆泽洲听着她语气越渐狠绝,心中的一点希望也随之缓缓消失。
沈嘉沫已经不愿意接受他了,甚至说她也后悔了,曾经那样倔强坚韧的沈嘉沫也后悔了……
陆泽洲缓缓站起身,额头的汗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好,我走。”他不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几个字说完。
只知道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房门外,邵太傅正站在他面前。
隐忍了许久的陆泽洲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下去。
“循儿!”
“爹……小,小声些……”陆泽洲拉住揽住自己的邵太傅,全身都开始颤抖,而目光却放在了身后那扇禁闭的房门上。
邵太傅看着他脸色和唇色都开始变白,身体也烫的厉害,连忙唤来小厮,将半晕厥的陆泽洲送回了邵府。
直至巳时,程毅出殡下葬,皇上亲自来祭拜。
当听闻沈嘉沫还活着时,皇上又惊又喜,连声说要召见沈嘉沫,赐她护国将军的殊荣。
但柳馥兰说沈嘉沫重伤在身,等她伤好以后再进宫谢封,皇上便命将太医院的太医一大半都派往了将军府。
而沈嘉沫一连几日都浑浑噩噩的,似是在想什么让她难以抉择的事。
柳馥兰将药放下,帮她拭去嘴角的残药汁,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嘉沫抬眸,欲言又止,那日陆泽洲走出房间时,他煞白的脸色和摇晃的身影让她心中下意识的担忧起来。
而后她又嘲笑自己,都把话说清邵了还要对他念念不忘,这样婆婆妈妈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明日我进宫去见皇上。”
柳馥兰立刻蹙起眉头:“你伤还没好全呢,等过几日再去吧,皇上也不会怪罪你的。”
沈嘉沫却摇摇头:“没事,我……有事求皇上。”
而陆泽洲一病就是七日,本就有着一股书卷气的翩翩公子此时更多了几分孱弱。
他看着那封和离书,眼神迷惘,若真如了沈嘉沫的愿,他们从此以后便是形同陌路了。
甚至说……陆北尘他会不会想从前那样陪在沈嘉沫身边,他们会不会……
“哐——”他烦躁的拂去手边的药碗,心烦意乱的拽着和离书。
恰时,邵太傅走进房内,满屋的苦涩气息和一地的碎片让他再次无奈叹气。
陆泽洲已经不知打翻几碗药了,天天只盯着那封和离书暗自神伤。
“循儿。”邵太傅坐了下来,温声道:“莫再强求了,千叶她已经走了……”
陆泽洲眼神一怔:“你,你说什么?”
“今早,千叶去见了皇上,她辞了将军之职,也辞了皇上的封赏……现在恐怕已经出了城了。”邵太傅都不敢去看陆泽洲。
沈嘉沫要走,他和皇上都留不住,沈嘉沫甚至还求他不要将此事告诉陆泽洲,但他却不忍看见陆泽洲这般失意的模样。
陆泽洲倏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备马!”
沈嘉沫又要不辞而别,她是铁了心要跟他一刀两断吗?
“少爷,你病还没……”陆泽洲哪里理会小厮的劝阻,直接翻身上了马。
“驾——”他夹紧了马肚子,沿着长街踏雪一路驰骋而去。
不同于看见沈嘉沫的尸体那般痛苦,他只感觉沈嘉沫这一走,他若不去追,那么他们可能就真的一刀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