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颜心里一片乱麻。
姜渟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刚迈步要走。
就听林欢颜问:“我……可否见一见这位嘉宁公主?”
姜渟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的目光里含着冷意:“你见她做什么?”
“圣旨一事她未必知情,你莫要做多余的事。”
他话里句句警告,林欢颜只觉得心如刀割。
“你以为我要对她做什么?”
“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不能伤害她。”
扔下这句话,姜渟便离开了,没再看林欢颜一眼。
林欢颜一人站在堂中,屋外冷风瑟瑟吹来,却凉不过她的心。
成婚三年,她自认贤淑懂事。
却没想到在姜渟眼中,就是这般善妒之人!
眼眶积蓄了泪意,哽的鼻间发涩。
但最后,林欢颜只是抬手抹去了那抹温热,唤来了小昭:“去帮我递个信,就说我求见——嘉宁公主。”
小昭是林欢颜回到苏府后才跟在她身边的,并不知旧事。
但也并未多问,领命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小昭去而复返。
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位女子,一身红衣,明媚耀目。
红衣女子脱下斗篷,如主人般自顾进了堂屋在桌边落座。
看着林欢颜,她笑了笑:“林欢颜,多年不见,可还好?”
她这一句,无非承认了身份。
眼前的叶芷吟已经没有了当年在慈幼局时的胆怯,整个人骄傲的像天上的太阳。
林欢颜攥了攥丝帕,走上前坐在她对面。
“芷吟,你可知我从慈幼局离开时,曾丢了块玉佩?”
叶芷吟挑了挑眉:“不知,姑姑从未说过。”
她神情没有半点心虚,林欢颜紧抿着唇,视线慢慢落定在她腰间那熟悉的玉佩上。
“那玉佩名为白玉透雕孔雀衔花佩,如此,你可能记起了?”
闻言,叶芷吟脸上的笑慢慢浅淡。
“你这话是何意?”
林欢颜声音微哑:“阿行说此玉佩世上仅此一枚,偏偏我的丢了,如今出现在你身上。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这玉佩当真是你的吗?贵妃娘娘走失的女儿当真是你吗?还是这玉佩本来的主人!”
话至此,一片沉寂。
许久,叶芷吟才开口:“你知道,我很羡慕你。”
“当年在慈幼局我费劲心思讨好,可姑姑却还是最喜欢你。后来苏家来人想要收养一女,也是一眼看中了你。”
“那时我为你高兴,也为自己担忧。现在凭着这玉佩,我一跃成了公主,我知你嫉妒,但林欢颜,我问心无愧。”
话落,她站起身,重新披上斗篷:“还有,那两道圣旨都是我向父皇求的,外人只知你与阿行是和离,不会污你名声,我也算为你筹谋了退路。”
说完,叶芷吟转身离去。
小昭从外走进,就看到林欢颜呆坐在那出神的模样。
“夫人,您没事吧?”
闻声,林欢颜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先退下吧。”
小昭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退离,带上了门。
寂静在屋内蔓延。
林欢颜就这么呆坐着,直到夜色侵袭,白雪倾盖了大地……
“砰!”
屋内被人大力推开,姜渟脸色冷峻,挂着冰霜,张口就是质问:“我说过,不准你去找她的麻烦!”
迎着他深邃眸中的怒火,林欢颜解释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最后只化作了一句:“所以呢?”
姜渟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甩在了她面前。
“这是放妻书,你自行离去,往后好自为之。”
纸,轻飘飘的落在黑玉砖石上,白的刺眼。
林欢颜紧掐着掌心,愣是没有捡。
辛冷的空气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呛的她忍不住想咳。
但姜渟在,林欢颜生生忍下,哑声开口:“姜渟,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只会任性,只会欺负人?”
姜渟皱了下眉:“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直说什么呢?
难道要在明知他心里没有自己时,还要去自讨苦吃,问他对她可曾有过片刻心动?
林欢颜做不到。
末了,她只是问:“若我说,那块玉佩是叶芷吟偷了我的,我才是贵妃娘娘走失的那个女儿,你可信?”
姜渟面无表情:“荒谬。”
林欢颜心一颤。
就听他继续说:“林欢颜,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好吗?”
扔下这句话,姜渟大步离去。
呼啸的冷风从敞开的门扇灌进来,一瞬间,将林欢颜包裹,冰冻。
她就这么在屋内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朝阳照进屋内,洒下一片金色暖光。
林欢颜才动着发麻僵硬的四肢俯身将那纸放妻书捡起。
其上,姜渟的字还是那么苍劲有力,也还是那么冷漠无情。
“兹有妻苏氏林欢颜,温婉贤淑,良善恭谨,奈何夫妻无分,命定非卿,至此各还本道,嫁娶不相干。”
林欢颜沙哑着嗓子一字字念着,犹如刀割。
“温婉贤淑,良善恭谨……”
林欢颜眼中含泪,多荒唐,又可笑。
前一刻姜渟还在说她妒心太重,可落于纸上的文字却这般冠冕堂皇!
滚烫的泪顺着脸颊话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墨痕……
许久后,林欢颜慢慢将纸合起来,放进了梳妆台上的妆奁中。
她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三年夫妻,她总是还妄想姜渟对自己能有些感情!
但苏府,她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想到之前大夫说的那些话,林欢颜眼中一片茫然……
一个时辰后,苏府。
餐厅内。
苏母挨着林欢颜落座,不断给她碗里添着菜品。
林欢颜攥着筷子,却食不下咽。
眼前这个妇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好,那么爱自己,满口担忧,却为何又能做出对自己下毒的事?!
林欢颜心绪越发复杂。
一旁苏父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放下筷子:“林欢颜,你怎么了?可是在薄家受了委屈?”
林欢颜倏然回神,抬头就迎上苏父深邃的眼。
这时,苏母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是啊,林欢颜,你有什么就同我们说,爹娘为你做主!”
眼前两人鬓角上染着白霜,同八年前去慈幼局将她带回时的样子,苍老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眼中对自己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林欢颜突然有些释然了。
是不是母亲下的毒也许也没那么重要吧?
这么多年他们对自己的爱与维护不是假的!
人活一世,难得糊涂,不如就装作不知吧……
想着,林欢颜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爹和娘了。”
闻言,苏母笑弯了眼:“你啊,就是嘴甜。”
……
气氛慢慢回暖,一切好像回到了林欢颜还未出嫁的时候。
然而眼见着天色暗下,她也不得不回薄家了……
苏家门前。
林欢颜抬头凝望着那块匾额,微微失神。
跟在身边的小昭看在眼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一阵马蹄声。
两人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太监从马上下来:“苏小姐,贵妃娘娘请您,入宫一叙。”
锦华宫。
林欢颜跪在地上,看着眼前一身华贵宫服的女人。
她,便是自己的生母吗?
她此次唤自己来,可是知道了真相?
林欢颜胡思乱想着,神情有些恍惚。
而后就听高位上的贵妃开了口:“本宫听闻,姜渟回拒了陛下赐你们和离的圣旨,此事你可知晓?”
林欢颜怔了下,随即顿首:“是,此事……”
然而,她话刚冒头。
贵妃便直接打断了她:“此事已是定局。”
“无论姜渟也好,你也好,待你们和离之后,嘉宁会嫁进薄府,与姜渟成夫妻之美。”
林欢颜怔愣了半晌。
所以她召自己进宫,便是为了告知此事无从更改吗?
她是为了叶芷吟吗?
可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女儿!
但是这些话林欢颜不能说,最后只问:“如此强拆他人婚事,贵妃娘娘于心可愧?”
“棒打鸳鸯是错,可据本宫所知,姜渟并不喜欢你。”
贵妃一句轻飘飘的话,林欢颜却听的脸色煞白。
“甚至姜渟待我儿嘉宁,都要比你亲近些。苏小姐,和离一事你未必委屈。”
林欢颜跪在青石地上,冷意穿透衣衫,刺进骨头缝里。
是啊,姜渟不喜自己人尽皆知。
便是和离再娶,他与叶芷吟说不准还是一桩佳话!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林欢颜心中却像涌动着股气。
见她依旧不松口,贵妃神色冷了下来:“苏小姐,古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嘉宁早年受了不少苦,本宫膝下也只有这一个孩子,为完成她所愿,本宫并不在乎别人如何。”
“本宫言尽于此,你也莫要太执拗,免得伤到自己。”
她话里的威胁意味浓厚,林欢颜自然听得出来。
“所以若我仍不愿和离,娘娘打算如何?”
她字字喑哑。
贵妃没说话,只朝宫人招了招手:“本宫准备了些赏赐,你自己好好选选吧。”
话落,她便起身由着其他宫人扶着,朝内殿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赏赐也呈到了林欢颜身前。
托盘之上,红布之下,不是金银玉器,而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要姜渟,还是自己的命。
这是贵妃留给她的选择!
林欢颜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凝望着那个几乎已经消失在拐角的身影,终究是没忍住喊问。
“娘娘,您就那般确定叶芷吟就是您的女儿吗?您就不怕错认吗?”
然而,贵妃娘娘连脚步都没停,直接消失在了路尽头……
不知是如何走出锦华宫的。
宫门外。
小昭正等在薄府马车前,瞧见林欢颜走出来,忙迎上前:“夫人……”
瞧见她手中托盘时,愣了下。
林欢颜没说话,只是自顾上了马车。
小昭见状也不敢多问,只叫马夫往薄府回。
半个时辰后。
林欢颜终于回到了院落,屏退了小昭,她刚推门进卧房。
就看到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憩的男人。
姜渟,他……怎么会在这儿?!
林欢颜有些茫然,但脚步还是不可抑制的走上前。
窗沿上立着的红烛随着跑进来的风微微摇晃着。
映照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越发显得他俊朗。
窗外似乎还有雪花在飘,大片大片,像极了柳絮。
窗内暖意盈盈。
林欢颜抿了抿唇,轻声唤:“阿行,醒醒,别在这儿睡,会着凉。”
“阿行……”
她伸出手轻轻去推他。
下一秒,手腕却被姜渟一把抓住。
与此同时,男人温柔的声音响彻耳际:“芷吟,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