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雷鸣,顷刻大雨。
姜穗宁红着眼,怔望着几步外将于英楠护在伞下的男人,指甲深陷掌心的手隐隐渗出血丝。
他竟然把于英楠孩子的户口迁到了他的名下?
他帮对方抢了个工作,三天两头的照顾还不够,竟然还要给于英楠养孩子?
既然这么爱于英楠,为什么不跟她离婚?!
季辰岩敛去眼中诧异,让于英楠上车:“你先走,一会儿我再去跟你商量。”
于英楠温柔点头,余光朝姜穗宁瞥去,满是嘲弄。
但姜穗宁的视线只在季辰岩身上,眼见他朝自己走来,双腿就像不受控似的,转身就跑。
雨越下越大,她看不清前路。
‘嘀——!’
刺耳的喇叭和刹车声骤然响起,她都来不及反应,胳膊便被狠狠一拽,一辆黑色红旗车在身前险险擦过。
“你疯了吗?差一点你就被车撞了!”
姜穗宁望着季辰岩盛怒的眸子,积压了两辈子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彻底爆发。
“我是疯了!快要被你逼疯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哑声哀诉:“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不离婚?是要拖我一辈子,让我看着你对于英楠有多好吗?”
“因为你是政委,我是你妻子,我事事都要让着别人,让了工作,让了去首都培训的机会,我这条命是不是也要让出去?”
“……我受够了,再过下去,我怕我会变成真的疯子!”
姜穗宁从没有这样歇斯底里,季辰岩心头的火就像被冷水浇灭。
他本能地要去扶几乎快瘫倒的女人,对方却好像在躲避猛兽,连退了好几步。1
姜穗宁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放低的声音几近哀求:“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季辰岩,求求你离婚吧,放了我……好吗?”
她眼眶通红,流露出的卑微绝望,像针一下刺在了季辰岩心头。
在他的记忆中,姜穗宁从来都是温柔内敛、不争不抢的女人,他总以为,她所有的不痛快都是在闹情绪。
可当面临像是崩溃了她,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雨越来越大,姜穗宁就这样看着季辰岩,她满眼的破碎,浑身的死气。
季辰岩死死握紧双拳,望着她的黑眸一眨不眨。
很久,他才无力般挤出一个字:“……好。”
这天下午,民政局。
他们就领了离婚证。
加上上辈子,几十年的婚姻用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出了民政局,姜穗宁捏着离婚证,心中百感交集,恍若隔世。
此时此刻,她才切实有了重生的感觉。
转过头,她看向身旁从头到尾就一直沉默的季辰岩,千言万语都已经说不出口,也不再有意义。
半晌,她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你,祝你幸福。”
说完,姜穗宁转身离开,再没回过头。
望着那消瘦许多的背影,季辰岩攥着离婚证的手缓缓收紧,深邃的双眼翻涌着复杂情绪。
但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他都没在喊她。
一场雨过后,树叶滴着残余的雨水。
姜穗宁抬起头,遮住穿过云层的阳光。
阴霾散去,从这一刻,她的未来不会再有季辰岩,她的人生只属于她自己……
就在姜穗宁准备去跟婆婆道别时,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的女儿!”
她望去,只见一个妇女站在桥上哭喊,河面上一个挣扎的小女孩正被水流冲向下游。
姜穗宁脑子还没反应,双腿已经率先跨出去。
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
河水湍急,姜穗宁把人推上岸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同志,谢谢!太谢谢你了!”
姜穗宁也有些力竭,笑着微微摇头,正要上岸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传来,上流定时开闸的闸道忽得打开,奔腾的河水水龙帮急速涌来!
“同志!快上来!快——”
岸上的人伸出手,姜穗宁刚一抬手,河水却已经涌来!
“同志——!”
像落叶般,姜穗宁消失在湍急的水中!
冰冷的河水,钻入姜穗宁的心肺,挤压着最后的氧气。
她想挣扎,可早已没了任何力气,只能任由身体往漆黑的河底沉。
窒息一点点袭来,意识慢慢昏沉。
两辈子的记忆在脑海交错,她恍然回到了跟季辰岩的初见——
她被打的遍体鳞伤,缩在潮湿的屋檐下乞讨,一身军装的季辰岩像书里写的天神,带着光,微笑向她走来。
他说:“就算是一个人,也要坚强的活下去。”
姜穗宁颤了颤,缓缓抬手,想抓住光。
她想活下去。
她才重生,才准备开始新的人生,她怎么舍得死……
可惜,老天爷好像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四周越来越暗,姜穗宁慢慢闭上眼,和河底死一般的沉寂融为一体。
寂静的街道,季辰岩心不在焉地往军区走。
看着手里的离婚证,季辰岩莫名觉得喘不过气。
这时,通讯员开着车过来了。
“政委,户口本拿回来了,于同志的孩子临时靠挂在你的名下一个月,等下个月入学后就能迁回于家。”
“嗯。”
季辰岩敛去低落,不露声色将离婚证藏进口袋。9
他接过通讯员递来的户口本后,又吩咐:“去电视台。”
军绿吉普缓缓朝电视台驶去。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胸腔那股压抑的窒息感越来越严重,他伸手按住心口,深呼吸几次,但不安却散不去。
他拧了拧眉,很快,车在电视台门口停下。
季辰岩拿着户口本往播音部门去,可路过化妆室时,就听见里头传出于英楠的声音。
“没错,是我故意让广播站的小林抢走姜穗宁去首都培训的机会,我也是故意抢了姜穗宁的工作,又偷拿她的准考证。”
“可我也是没办法啊,辰岩说我们已经是过去了,对我照顾只是因为我得了抑郁症,绝对不可能跟姜穗宁离婚,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想办法把她逼走了。”
“我离婚还带个孩子,总不能一直装病麻烦辰岩,妈,你难道不想做军区政委的丈母娘?”
一字一句,像是引爆了季辰岩心底的雷,轰响过后,硝烟弥漫。
蓦然间,他脑子里闪过不久前姜穗宁在雨中哭着控诉的模样。
直到此时回想,他才看懂她眼中的失望。
隐隐的,胸口口袋的离婚证似是在发烫,灼烧着他整个胸膛。
“行了妈,挂电话吧,一会儿辰岩要来了。”
一声轻响,座机听筒被放下。
虚掩的门被拉开,当看见外面黑脸的男人,于英楠的笑容顷刻在脸上凝固,反应过来后,连忙打招呼:“辰岩,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季辰岩沉默,一双墨眸噙着从没有过的阴寒,冷飕飕地盯着她。
于英楠意识到他一定是听见了刚才的话,脸霎时白了,慌忙抓住他的胳膊解释:“你听我说,刚刚我说的都是敷衍我妈,都是误会……”
话还没说完,季辰岩便抽出手,将户口本扔到她手里,嘲讽:“不急着解释,等我把穗宁找来,你再好好说这些‘误会’!”
寒风般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让于英楠哆嗦了一下。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冷酷,似乎要杀人的一面。
季辰岩也无心再跟她纠缠,转身大步离开。
想见姜穗宁的念头瞬间膨胀,伴着愧疚不断泛滥。
掏出口袋的离婚证,一把撕碎。
是他错了。
他竟然一次次误会她,她受了那么多委屈,自然要跟他离婚……
季辰岩越走,拳头越握得死紧,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的慌。
姜穗宁……
从前被压抑的感情好像突然冲破了雾霭,他头一次如此清晰认识到——
他心里不是没有她。
他想快点见到她,想跟她道歉认错,她比他小了6岁,他以为照顾家就是照顾她,没必要说那些肉麻的情话……
但如果她想听,他说多少都行。
而就在他跨上车,准备开车去找人时,原本在值班的干事蹬着自行车冲了过来,嘭的一下,摔到在他面前!
季辰岩眉心一跳,接着就听地上的人哆嗦着急切通知:“政委,出大事了!刚刚公安局来电话,说您夫人姜穗宁为了救人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