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陆旅长。
陆泽洲眼底划过抹不悦,他从没觉得这个称呼这么别扭。
见她没有要自己进去的意思,他生硬挤出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音刚落,许少聪端着满是面粉的双手出现在沈嘉沫身后:“嘉沫,谁啊?”
一见是陆泽洲,他也顾不得手上的面粉,立刻立正敬礼:“陆旅长。”
沈嘉沫皱眉看了眼许少聪的手:“蹭裤子上了,一会儿记得洗完手再揉面。”
许少聪啧了一声:“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那你一个人吃。”
面对‘打情骂俏’的两人,陆泽洲的脸几乎黑成了锅底灰,几乎是压不住涌上心的妒意,他猛然抓住沈嘉沫的手,直接把她拖走。
“跟绿̶我过来!”
许少聪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两人早就没影了。
他想追,可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
两人到底是夫妻一场,陆泽洲又是旅长,再有什么不愉快,总不至于打人吧。0
想到这些,许少聪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转头回厨房继续揉面。
枝头的落叶被风吹落,又被匆匆踩碎。
“陆泽洲,你放开我!”
沈嘉沫吃痛挣扎,可禁锢手腕的手就像铁链,让她难以挣脱。
终于到了个僻静的岔路口,陆泽洲才放松了力道,却还是没有松开手。
凝着沈嘉沫愠怒的眼眸,他声音微哑:“我跟你还没正式离婚,你就找个未婚夫,把军婚当儿戏了吗?”
听了这话,沈嘉沫憋了三年的火‘噌’的冒了上来:“你是在教训我吗?”
陆泽洲抿着唇,眉头几乎拧成了个结。
沈嘉沫狠狠抽回手,话锋猛然一转:“你曾经对姜小苒说过,等她长大就娶她对吗?”
闻言,陆泽洲面色微紧,头一次略显紧张地解释:“当时她哥哥刚牺牲,她心态随时崩溃,我不得不那样安慰她,我对她从来都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顿了顿,他眼底破天荒浮起抹愧疚:“后来我才知道她这些年一直贿赂医生伪造病历,还几次诬陷你……的确是我识人不清,让你受了委屈。”
沈嘉沫怔了瞬,心绪开始复杂。
上辈子她哪里有机会听陆泽洲说这么多话,只是现在听来,仿佛都好像都多余了。
她看着他:“所以呢?你要向我道歉?”
陆泽洲刚张嘴,沈嘉沫立刻继续说:“不需要,毕竟当初是我死皮赖脸嫁给你,说起来我倒也有错,让你背了个二婚的名声。”
可在这个年代,一个顶着二婚头衔的女人才更不好过。
她不露声色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咱俩就算战友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少聪还在等我。”
不说许少聪还好,一听沈嘉沫那样亲昵地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陆泽洲脸色更加难看。
沈嘉沫刚转身,就被攒住肩膀往后一揽,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面前的男人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将她困在其中。
“沈嘉沫,我们没有离婚,我不许你跟你别的男人亲近。”
听着陆泽洲几乎从牙缝里的话,沈嘉沫脸色沉了些许,可像是想到了什么,扬起头直视眼前深不见底的黑眸。
她轻轻一笑:“你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喜欢我了?”
陆泽洲神情一松,整个人仿佛都被牵引着进行深思。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心跳在不可抑止中加快,上回匆匆一面,他都没好好看过她。
及腰长发剪短成了利落的齐耳短发,五官依旧明艳,皮肤还是那么白。
她说过,她的皮肤遗传了她母亲,怎么都晒不黑。
陆泽洲试图从沈嘉沫的眼睛里寻找从前的感情,可哪怕两人已经离得这么近,她眸子里依旧是没有任何波澜。
他喜欢她吗?
如果喜欢,为什么当初总是不信任她?
可如果不喜欢,这些年自己总是顶着压力,一次次去问沈父她的消息,哪怕当初得知要跟她结婚,他也是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半晌,陆泽洲才哑声反问:“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沈嘉沫眼神恍惚了瞬:“因为人都是失去后才知道后悔。”
比如她,上辈子失去了一切,才开始懊悔愧疚。
陆泽洲怔住,沈嘉沫有一刹的眼神就像经历了一辈子那样沉重……
没等他反应,沈嘉沫蹲身绕开了他的双臂,径自往家走:“左右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走,有时间把离婚手续办了,但在此之前,请陆旅长收起多余的心思,免得伤了战友情。”4
她没有回头,干脆的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刚认识不久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看着那远去的纤细背影,陆泽洲双腿就跟生了根似的,一下迈不开了。
多余的心思,战友情……
不轻不重的字眼从她嘴里出来居然能这么锋利,刮着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没一会儿,天空飘起了雨。
沈嘉沫一回家,就闻见从厨房里飘出的饭香。
她甩掉脑子里的陆泽洲,顺着味道走进去,桌上放着做好的菜。
她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尝了尝,毫不吝啬地夸赞:“行啊你,手艺不输首都大饭店的师父。”
正在拌面条卤子的许少聪骄傲地仰起头:“那是,要是我不当兵,怎么的也得做到国宴级的厨师。”
沈嘉沫笑了:“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许少聪往外瞧了瞧:“陆旅长呢?他没过来?”
提起陆泽洲,沈嘉沫登时拉下脸:“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许少聪呵呵一笑:“哎,我都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了,这点事儿都不让我打听打听,以后怎么在他面前演得像啊?”
话刚落音,门外传来汽车的刹车声,大门打开,沈父回来了。
看到三年不见的父亲,沈嘉沫立刻撂下筷子跑了出去。
“爸!”
沈父步伐匆匆,进门就见想了三年的女儿跟个小孩似的扑了过来,立刻张开手。
倚靠在父亲的怀里,沈嘉沫一下湿了眼眶:“爸,我好想你……”
沈父眼睛也有些泛红,松开人细细打量:“来,让爸好好看看……瘦了,但身体看起来是结实了。”
刚说完,就听一声中气十足的‘沈叔叔’。
他抬头看去,眼底划过抹陌生,而后恍然认了出来:“少聪?”
许少聪笑道:“是我,这么多年没见,您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
“你不是在燕北军区当兵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沈父拍了拍他的肩,“壮实了,不像小时候那么瘦。”
许少聪突然立正,敬了个礼:“报告,我现在跟嘉沫是战友!”
说着,故意使坏似的,把手搭在沈嘉沫肩上:“沈叔叔,我准备做您女婿了。”
许少聪刚说完,沈嘉沫就一肘挥去,被躲过后瞪了他一眼:“爸,你别听他胡说。”
对于两人的打闹,沈父倒是很开心,他们一块长大,虽然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俨然是有兄妹之间的情谊。
“好了好了,咱们进去吧,别站在外面说话。”
三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午饭后,许少聪就说要出去走走,沈嘉沫便跟父亲说起了话。
“要不是老梁说,我都不知道你这大半年都在毒枭头目身边当卧底。”
听着父亲心有余悸的语气,沈嘉沫目露歉意,但眼神依旧坚定:“爸,那是我身为军人的职责,我不告诉你一是怕你担心,二要是上面不准透露消息。”
沈父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当了兵就得做好奉献一切的准备,可他毕竟也是个父亲,也会为孩子的安危提心吊胆。
“你回来的事,泽洲……”
“他刚刚来找过我。”
沈嘉沫低下头,情绪不是很好:“他好像……不太乐意离婚。”
听到这话,沈父忍不住叹口气:“这些年他三天两头都会过来跟我打听你的消息,每次都被我骂走,可他那股倔劲是怎么都不肯放弃。”
顿了顿,他又问:“你怎么想的?”
沈嘉沫起身踱了几步:“离了好,当初我的确太冲动,要不是非要嫁给他,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上辈子的事。
但好在一切都改变了,自己没有坐牢,父亲没有死,她也不至于声名狼藉,最后孤独终老。
沈父赞同地点点头:“我女儿这么优秀,不愁找不到好男人。”
沈嘉沫苦笑,没有回答。
她现在和以前不同,每次任务都有不同的危险,她只求上天别让自己走在父亲前面。
自从失去母亲后,父亲看似坚毅,心实则是软了,肯定是经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沈父便去睡午觉。
沈嘉沫换了身常服,去买了束花后去了烈士墓。
细雨绵绵,微黄的叶子被风轻轻晃动。
沈嘉沫将花轻轻放在墓碑前,轻抚过碑上的黑白照:“妈,嘉沫来了……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能来看你……”
曾几何时,她一直再想,自己死了以后都能重生,母亲是不是也已经重生,在另一个世界里跟父亲白头偕老。
忽然,沈嘉沫面色紧了紧,转头看去。
陆泽洲站在几米外。
四目相对,两人眼神各自复杂。
沈嘉沫咽下准备跟母亲吐露的话,慢慢直起身:“来看战友?”
陆泽洲点点头,薄唇轻动:“我们聊聊吧,心平气和的。”
沈嘉沫皱起眉,心有不愿,但也不想在这么庄严的地方跟他吵架,便先走了出去。
离开烈士园,两人隔着一米各自站在烈士墙前,谁都没有说话。
沈嘉沫没有看他:“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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