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着,察觉江淮越来越紧绷的背影,心头一酸。
却装作被逗笑的样子笑出来,转移了话题:「有纸吗?」
我囫囵抹了两把脸,擦得满手的泪,都有些震惊于自己的狼狈。
刚想抬手再抹两把,浓烈的男子气息兜头而来,一双手捧起了我的脸。
江淮俯身,指腹擦过我脸上的泪痕。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掩饰地说:「纸多脏啊。」
我愣愣看他,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觉得好笑。
我吸吸鼻子,也掩饰道:「好浓的烟味。」
江淮的动作猛然顿住,他的指尖蜷了蜷,再落下时力度明显放轻了许多,不知该说是缱绻还是小心翼翼。
他微微掀起眼皮,嗓音哑了几分。
「喜欢不抽烟的?」
微仰的视角里,我看见江淮的瞳孔因路灯照耀在发着细碎的光,灼得我心头一烫。
这次换我不敢看他的眼睛。Ƴz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四年后的江淮还抽不抽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我对江淮一无所知。
我对他的了解,全部仅来自那些偏见。
夜里江淮送我回家。
当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上辈子大一的时候,我从学校坐公交要去市郊。
车门刚要闭合,江淮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挤着最后一秒上了车。
校门口的公交车总是爆满,我挨着过道扶手,蜷着身子尽量不去碰到别人,不防一个急刹,前面的人往我这边倒来,我一惊便跟着往后倒去。
就摔进了江淮的胸膛里。
抬头看到是他,我比直接摔到地上还慌。
「对……对不起。」
我想同他拉开距离,江淮却忽然伸手抓住我身前两旁的车座,将我圈在那一片空间里。
他俯身:「这么怕我?」
我沉默,微微偏开头。
他便直起身:「要去哪?」
我垂头答得敷衍:「郊外。」
有篇稿子要找受访者核对,我替老师跑一趟。
「想当记者?」
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我愣了愣。
「嗯。」
江淮似乎轻笑了一声:「记者这么不爱说话可不行。」
我没再说话,觉得江淮是在瞧不起我,心里又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下车后,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车里的江淮。
明明已经有很多空位,他却还是站在刚刚那个位置,透过车窗玻璃直直望着我。
那眸色太深,我吓得转头快走了起来。
我没追究过那天江淮到底要去哪里,也没深思过一个经常开着保时捷进校门的人,那天为什么会坐公交。
可是昨天坐在公交上,我直言问他:「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沈余。」
「嗯。多余的余。」
我自嘲,用开玩笑的口吻。
「友情提醒,下次再表白要喊人名字啊,喊喂真的很没诚意。」
天知道,我的掌心已经满是紧张的冷汗。
我不敢看江淮的反应,说完这话歪头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假寐休息。
我想,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不该再是那个和人说话都要忐忑半天的自卑孩子。
我后来虽然还是不爱说话,可我到底面对专业时也算能说会道,在没毕业的年纪就成了老师们青睐有加的新星记者。
我追踪过很多报道,记者的目的总是探寻客观真相。
现在,我就是来探寻江淮的。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真的睡着了。
但江淮托着我的脸,将我的脑袋搁到他的肩上时,我是清醒的。
我听见头顶上方,他的声音轻似呢喃。
他说:「是余生的余。」
高三上学期接近末尾,江淮还是把逃课早退当成家常便饭。
我在学校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和他见面的机会。
倒是关于他的流言八卦,我留心之下,这几天又听了不少。
江淮被某某女生告白,不耐烦之下把那个女生打到了地上。
江淮在某某酒吧喝酒,一晚上豪气冲天花了三十八万八千。
江淮……
嗯……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也是以前我对江淮偏见的来源。
「我刚刚在学前巷看到江淮了,和职高的一群人……他们好像要打起来了。」
听到这话,我愣了愣,拎起书包就往校门口跑。
等我跑到巷子里,正好是江淮一拳将对方老大撂倒在地,淡定收手的时候。
剩下两方人马对骂着开始干架,江淮自己却退到墙边,慢条斯理手插进口袋,似要抽出什么东西,又顿住了动作。
我怀疑他是想摸烟出来抽,但不知为何又没摸出来。
也许是那一刻,他正好抬头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我吧。
我们静静对视了两秒,江淮忽然转身就朝巷子的岔路里走。
我想也没想就追上去,一边喊他:「江淮。」
听到我的声音,江淮背影僵了僵,走得更快了。
我一急加快速度,不想左脚绊了右脚,发出一声惊呼。
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却又再次稳稳地落入了江淮的胸膛里,撞得他闷哼了一声。
我仰头,和他异口同声:「你跑什么?」
「……」
我从江淮怀里站起身,解释道:「我听说你在这边打架,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我歪头想了想:「第一次见你这样,感觉……」
在江淮明明忐忑却故作淡定的视线中,我笑了笑:「感觉还挺帅的。」
江淮的嘴角隐隐勾起一个弧度,他连忙撇过头虚咳了一声,从鼻腔发出:「嗯……」
我接着真诚发问:「但是江淮,你不用上课学习吗?」
「……」
江淮的小弟们收拾完了对手找到这条岔路口的时候,我正将一沓厚厚的本子塞到江淮手里。
我郑重得如同托孤,语重心长道:
「江淮,这是我整理的各科笔记,你拿回去好好学习,行不行啊?」
江淮捏着笔记本的手紧得骨节凸起,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牙根紧咬。
小弟们纷纷吓得躲回墙角,缩起头之前还弱弱提醒了一句:「淮哥,不能打女人啊。」
我看到江淮的眼皮跳了一跳,于是我补充道:「我熬了三个通宵做的。」
江淮从齿缝中挤出字:「……行。」
我趁势得寸进尺,约江淮第二天晚自习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江淮这下答应得爽快。
第二天我特意关注了下江淮的出勤,得知他来了学校,我满意地多带了几套试卷去图书馆,打算一会儿陪他做题。
江淮还没来,我在图书馆先偶遇了我的同桌。
我的同桌是学神,每次考试他都是年级第一,我是万年老二。
他长得清秀斯文,平时也不爱说话,我们两个在别人眼里是如出一辙的书呆子,班级里还传过我们俩的绯闻。
我太孤僻,他算是我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同班同学,因为我们经常凑在一起讨论学科难题。
他喊我:「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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