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出口,叶知薇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但又忐忑期盼着严霁的回答。
严霁却道:“谢谢,我有她足够了。”
他拒绝的很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叶知薇的心还是忍不住一疼。
但看着这样干脆的严霁,她又生了丝不甘:“为什么?谢云晚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
闻言,严霁眉头一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就走。
叶知薇一怔:“廷川……”
然而严霁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头也不回地走着,离开了这座城市。
叶知薇眼眶一热,落下了泪。
她低泣了几声,只能落寞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
蜿蜒的山路如龙盘踞在山间,严霁忍着大巴车中难闻的气味,翻看着谢云晚的笔记。
她上大学时,跟着导师去过一次山区,为那儿的人义诊。
也是在那儿,她亲眼看着一个老人因为冠心病在送医的途中去世。
谢云晚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冲击,甚至开始自责。
如果她再快一点,医术再好一些,老人是不是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字里行间的自责和无奈,严霁红了眼。
谢云晚所经历的远比他想象的沉重和艰难,他甚至能想想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为那些逝去的生命默默落泪。
严霁不忍再看,将笔记本轻轻合上放进包里,望着窗外远处的山峰,心底一片沉闷。
大巴在一条黄土大路旁停了下来。
严霁下了车,右边是一片还没收割的金黄色晚稻,左边便是一条陡峻的山路。
锦山芦云村,是离桐城最远又最穷的一个小山村。
当年谢云晚就是在这儿做了一个月的义诊。
严霁怔怔看着那条用细石铺成的小路,心间泛起阵阵微痛。
或许在谢云晚那年,还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这时,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从那条路大步走了下来。
“您就是严霁医生吧?我叫杨钊,是芦云小学的老师。”
杨钊和严霁握了手后帮他提起了行李箱。
严霁打量了他几眼,杨钊样貌端正,皮肤有些黑,笑纹让他看起来很是亲切。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杨老师,您在这里几年了?”严霁忍不住问。
杨钊回道:“我大学毕业就来这儿了。”
闻言,严霁心忽地一窒:“那……你还记得一个叫谢云晚的女孩吗?八年前,她曾经来过这儿当义诊医生。”
或许是因为过于思念,只要是跟谢云晚沾一点边的,他都觉得难能可贵。
杨钊微微蹙眉细想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记得,当年她跟着她导师一起来的。”
说着,他眼中多了几分遗憾:“我现在都没忘记她那天因为李奶奶发病去世后大哭的模样……”
严霁喉间一紧,垂下了黯淡的双眸。
“傅医生,你认识她?”杨钊诧异地看向他。
严霁扯了扯唇角:“她是我妻子。”
闻言,杨钊一愣,竟然红了眼眶:“你们都是好人……顾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严霁脚步一顿,心上的伤口像是被用力撕扯着。
“她牺牲了。”
严霁轻而清晰的话好像在这里被放大了无数遍。
杨钊停住脚步,震惊地看着他:“牺牲……了?”
严霁点点头,将所有悲痛藏进了眼底,任由双眼禁锢着热泪。
他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能哭,谢云晚不会愿意看见他的眼泪。
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哭。
杨钊似是感觉到严霁不愿再提,只能用惋惜抱歉的眼神回应他。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的山路,才走到了芦云小学。
小学没有大门,一块陈旧的大木板被钉在墙上,上面用毛笔写着“芦云小学”四个大字。
学校面积不大,唯一铺了水泥的地方就是正对着大门的操场。
两个依旧是用木头做的篮球架伫立在两边,右边是三层高的教学楼。
然墙壁的水泥早已经脱落,许多地方露出了黑红色的砖块,生锈的铁门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一棵大槐树扎根在教学楼的右面,地上影子随风而动着。
左边是一层瓦房,也就是唯一的食堂。
门口铺着已经劈好的干柴,一根铁丝缠绕着两根泥砖柱,上面晾着几件衣服。
而面对大门的就是学生宿舍,其实也不过是放着几张上下床的红砖平房。
杨钊带着严霁走到学生宿舍最边上的几平米房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傅医生,我们这儿的条件不太好。”
严霁看着特意被打扫过的房间,道:“别这么说,我决定来这儿和条件没有关系。”
闻言,杨钊点点头:“学校现在一共有九十六个孩子,住校的有二十八个,他们的家要翻过两座山,所以只有放假才会回去。”
了解大致情况后,严霁在这儿住了下来。
这里这个学校除了杨钊,还有他的妻子吴雅丽,两个人是同一个师范大学毕业的。
杨钊负责教数学、体育和音乐,而吴雅丽负责教语文和英语,也承担了为学生们做饭的事。
吴雅丽将一个半新的热水壶放到严霁的房依譁间,脸上是遮不住的欣喜。
她说:“有了傅医生,孩子们要是生了病,就不用跑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去了。”
明天是星期天,学生们来上学的日子。
深夜。
严霁坐在书桌前,点着一盏台灯,手里拿着谢云晚的照片看着出神。
“蔓蔓。”
他低喃着,这个反复咀嚼了多次的名字好像已经成了他的精神食粮。
屋外是一片蛙鸣蛐蛐声儿,严霁强忍着心中的落寞,轻抚着照片中的脸。
他真的好想告诉她,他在她曾来过的地方。
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也毫不犹豫地跟来吧。
想到谢云晚那倔强的表情,严霁更觉心涩,他仰头擦去眼角的泪,将照片放在笔记本中,轻轻合上,关了台灯。
满天繁星映着山川虚虚的轮廓,夜风擦过晃动的树木,整个芦山村都沉浸在寂静中。
严霁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地深睡着。
在像被困在梦中挣扎地晃了几次头后,他猛地坐起了身。
沉重的喘息充斥在狭小的房中,滴滴汗水从他下巴砸落在薄薄的毯子上。
又是这样。
严霁一手撑着疼痛的头,平缓着呼吸。
从谢云晚走后,他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都想抓住近在咫尺的她,可一伸手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真的好想,好想她……
严霁哽咽着吞咽下无尽的思念,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廷川。”
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唤让严霁瞳孔骤然紧缩。
他猛地抬起头,跌进了那双温柔的目光里。
“蔓蔓……”
沙哑的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严霁怔怔望着眼前恍若被星辰包围的人,颤抖地伸出手。
萦绕着萤火虫般细碎光芒的小手轻轻握住那只手,如冬日艳阳的温暖顷刻从掌心传进了心底。
严霁不敢眨眼,更不敢动。
他怕眼前的人再一次想梦里一样离他而去,更怕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廷川。”
谢云晚弯起唇角,又轻声叫了一句。
严霁下颚颤了颤:“蔓蔓,真的是你吗?”
“是我。”谢云晚伸出另一只手,缓缓覆在他的手背上,“廷川,我好想你。”
一瞬间,严霁强撑着的心在此刻尽数坍塌。
他猛地起身,紧紧抱住了谢云晚。
谢云晚拍着他的后背,推开他,看着他眼角的泪水,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严霁并不在乎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也不在乎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他只知道他想再和谢云晚多待会儿。
他抚着面前人的脸颊,千言万语竟在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云晚轻握着他的左手腕,看着他腕上的绷带,眼眶泛红:“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做傻事?”
严霁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本能般地道歉着,想要诉说自己对她的思念和不舍,但是却只能红着眼紧紧抓着谢云晚的手,无措地像个小孩。
谢云晚伸手拭开严霁眼角和脸上的泪水,含泪笑着:“不要哭,你忘记了吗?我们要学会忘记伤痛。”
作为医生,前一分钟可以沉浸在悲痛里,但下一分钟必须要打起精神迎接新的战斗。
因为只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能认真地和死神争命。
严霁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还是难以释怀。
谢云晚的离开刺痛了他懦弱的一面,或许他根本不是个好医生。
他看着谢云晚,哽咽说着:“你不要走了好不好?不要再离开我……”
谢云晚抿抿唇,忽然拉着他走出房去。
“你看。”她抬起头,指着天空。
严霁抬起头,漫天的星星璀璨的如同宇宙中的星云。
“看那一颗星星,那就是我,旁边的那颗是我爸爸。”谢云晚指着北方一个闪烁着的星星,眼眸中光芒更甚,“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严霁一怔。
“漫天星辰,微光不灭。”谢云晚继续道,“我们谁也不会孤单,为了曾经共同的期盼,你也不能轻易放弃。”
严霁转过头,看着她,忽然明白了顾母的感受。
“蔓蔓,我也想自私一下。”他紧了紧握着谢云晚的手,“比起伟大的牺牲,我更想你留在我身边。”
谢云晚愣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笑:“我知道。”
她缓缓拥住他,温声道:“廷川,我爱你……”
一句告白好像被夜风吹散了,只留下了细细的尾音。
严霁心底一颤,怀中的人好像在慢慢消失,萤火虫般的点点光亮将谢云晚整个人包围着,最后散成细碎的光芒渐渐升空。
所有的星星仿佛都收到了感召般一闪一闪。
“蔓蔓!”
严霁猛地坐起身,迷蒙的眸子中满是仓惶。
等缓过神,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
窗外淡青色的光线透过用报纸糊的窗户空隙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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