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刚忙完手头上的事，顾斯承想到没能考试的宋芳菲，立刻赶回家。
可一推开大门，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借着屋檐的灯，竟看见宋芳菲坐在地上，身边倒伏着三四个空酒瓶。
她头发散乱，醉红着脸，眼神迷离地仰头喝着酒。
顾斯承错愕：“怎么喝这么多酒？”
先不说她是滴酒不沾的人，身为广播员，她最看重嗓子，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喝任何刺激性的东西。
听见顾斯承的声音，宋芳菲没有看他，只是冷淡丢出句：“不用你管。”
顾斯承蹙紧眉，上前抢过她手里的酒：“我是你丈夫，我不管你谁管你？”
宋芳菲目光一黯，醉醺醺地抬起头，凝望对方深沉的眼眸：“那我们离婚，你就管不着了。”
房间忽得死寂。
顾斯承愣了半天才回过神，耐着性子把宋芳菲扶起来：“你不会跟我离婚的。”
他笃定的语气让宋芳菲心莫名一空。
看着男人深不见底的眸子，她恍然明白了什么，尾音渐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知道。”
只是两个字，几乎撕裂了宋芳菲整颗心，剧痛漫延。
她知道顾斯承爱着唐雪芬，也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他一辈子都没有回应她。
可现在他却告诉她，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喜欢他。
这么多年，她在他面前小心藏着心思，却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
多可悲啊。
宋芳菲踉跄着扶着桌子站起来，泪水在血红的眼眶里翻滚：“顾斯承，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残忍？”
“你……”
不等男人说完，她又打断：“不错，我从前确实喜欢你，但现在离婚，也确实是认真的。”
女人眼里的决绝叫顾斯承莫名不安，他下意识不想继续：“你喝醉了，这话我就当没听见，我扶你去房间休——”
可他刚一拉住她的手，宋芳菲却爆发了。
“顾斯承，你是不是有病？”
她‘砰’地砸了手里的酒瓶，嘶声哀鸣：“你娶了我却从不碰我，我难道要给你守一辈子活寡，被人指着脊梁骂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吗？”
“唐雪芬一叫你，你就去，你和你爸有什么区别？你既然能劝你爸妈离婚，为什么要拖着我？”
“顾斯承，我不欠你的！”
就算欠，她上辈子也已经还清了……
字字句句，听得顾斯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看到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的宋芳菲，胸口的火又被强行压下。
他揉着拧紧的眉心，神色晦暗：“我先离开，等你清醒我们再谈。”
说完，顾斯承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芳菲一下瘫在了地上，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
……
一夜混沌。
晨光照进房间，刺醒了床上的宋芳菲。
她缓缓睁开眼，懵了好一会儿才忍着脑子的胀痛坐起身。
“醒了啊，我给你熬了粥，趁热吃吧。”
抬起头，只见婆婆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
宋芳菲愣住，后知后觉想起昨晚自己喝醉后跟顾斯承大吵了一架，懊恼自己的冲动，又不免有些愧疚。
婆婆还没解决跟公公的事，手上的伤又没好，居然就过来照顾自己……
接过婆婆递来的粥，宋芳菲有些窘迫：“妈，您跟爸……”
“离了。”
婆婆轻飘飘吐出两个字，眉眼间全然没有婚姻失败的落寞：“整天对着一个惦记前妻的男人，还不如一个人过。”
宋芳菲怔住，不由想起自己跟顾斯承。
顿了顿，她苍白一笑：“是啊，还不如一个人……”
婆婆皱起眉，话锋忽然一转：“我听说唐雪芬离了婚，还带着孩子回来了。”
宋芳菲眸光一黯，沉默将粥放在桌子上，眼眶又红了。
婆婆叹了口气，抬手摸着她的头：“人活一辈子，总要为自己着想一次，我虽然是长安的亲生母亲，但妈支持你做任何决定。”
老人疼惜的话语一下被戳到了宋芳菲软处。
她从小被拐卖，从没感受过家人的爱。
养父母对她非打即骂，十二岁那年她逃了出来，一路沿街乞讨时遇见了顾斯承，他把他身上的钱和衣服给了她。
那一刻，她只觉整个世界都亮了，都温暖了起来……
后来她遇到难处，差点坏了名声，是顾斯承娶了她，帮她避开一劫。
婚后，婆婆像亲生母亲，一直用慈母之心爱护着她。
这些，大概就是她上辈子不舍得离婚的原因。
她依靠般将头枕在婆婆的腿上，声音沙哑：“妈，谢谢您……”
婆婆没有说话，只是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肩头。
一个人的婚姻，她上辈子过够了。
上天给她重生，她想过不一样的人生。
中午。
想明白后，宋芳菲拿上离婚要用的证件便去办公室找顾斯承，却被通讯员告知他在军区广播站巡视，也只得转步去了军区广播站。
一进去，就看见顾斯承独自站在里头查看广播稿。
转目看来，两人眼神碰撞，尴尬又无言。
宋芳菲捏紧了手里的证件，最终鼓起勇气上前：“顾斯承，我们去把婚离了吧。”
话刚落音，顾斯承脸色骤变，飞快按下话筒上的关闭键。
见状，宋芳菲心一咯噔，也僵住了。
刚刚全军区的广播，是开着的！
宋芳菲怔住，清楚看见顾斯承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沉郁。
话筒没关，那自己刚才的话全军区是不是都听见了……
没等她反应，顾斯承几步跨过来关上门，转目而来的眼神疑虑又克制：“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喝醉说胡话，现在来军区广播站胡闹？”
宋芳菲面色微变，艰难扯开嘴角：“我是认真的……顾斯承，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就坦诚点吧。”
“昨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你不爱我，也知道你心里有唐雪芬，等离了婚，你可以无拘无束地跟她在一起，不用再让自己有遗憾。”
总以为把心里话说出来，她的心能轻松些，可意外的，和男人的视线对上，她竟有些无法呼吸。
沉寂的气氛逐渐僵凝。
‘叩叩叩！’
敲门声骤响，顾斯承收回怒色，拉开门，是通讯员。
他匆匆敬了个礼，又瞄了宋芳菲一眼：“政委，司令那儿让您跟夫人过去一趟，说是要问问刚刚夫人在广播里说话的事。”
宋芳菲心一下悬了起来，脸上也浮起丝懊恼。
顾斯承揉了揉额角，眉宇间有无奈和疲惫：“知道了。”
不久，司令办公室。
面对威严的首长，宋芳菲紧抓着衣角，神情局促。
司令背着手站在两人面前，眼神不怒自威：“你们夫妻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斯承脸色有些难看，却说：“司令，我没想离婚，我们夫妻之间只是有点误会，我会处理好的。”
听了这话，宋芳菲眸色一变。
婚，她是一定要离的。
顾斯承若是担心前途，她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就行。
她深吸了口气：“司令，是我的原因，我不想和顾政委过下去了……”
可话还没说完，一只铁烙般的手登时攒住她的手腕。
愕然抬眸，撞上顾斯承深沉的眼神。
他下颚紧绷，匆匆朝司令敬了个礼：“我们先走了。”
说完，直接就把人一路拽了出去。
宋芳菲踉跄跟着，几次差点摔倒，直到出了机关大楼，她才用力抽出被攥红的手：“放手！”
顾斯承看着她，语气加重：“宋芳菲，你也知道说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能不能成熟点？”
面对男人少有的愠怒，宋芳菲心头颤了颤，委屈一下涌上心：“那你告诉我，我还要怎么成熟？你让唐雪芬顶替我进了电视台，她让我参加不了高考，你也维护她………”
“我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就算离婚也影响不了你的前途，你为什么要拉我离开，难道在你这儿，我已经连离婚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看着她渐红的眼眶，顾斯承心头又躁又火。
僵持了几秒，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越过她大步离去。
宋芳菲站在原地，仰起头疲惫地吐着气，眉眼间都是被逃避的悲哀。
因为喝了一夜的酒，嗓子已经沙哑，她只能去单位向站长请两天假。
看着一脸魂不守舍的宋芳菲，站长将一份文件递过去。
“上回你没去成电视台，我也替你可惜，不过厂里这次有个去首都培训的计划，我觉得你还是有机会的。”
“如果顺利完成培训，不仅有笔丰厚的奖金，还能在首都分配工作，但你要去的话，就得早做决定。”
听到这话，宋芳菲黯淡的眼神忽得亮起来，急切点头：“去去去！谢谢站长！”
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暂时忘了跟顾斯承闹离婚的不愉快，满心都是首都的培训。
没能进电视台和没能高考已经是遗憾，她不想再错过这珍贵的机会！
填好报名表后，宋芳菲立刻赶回家收拾行李。
刚打开衣柜，身后便传来稳重的脚步声。
转身望去，是顾斯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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