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煜便冷了脸,不耐烦道:「沈冬那种女人久经沙场,身体结实得很,哪需要补。」
陆柔又问:「沈姐姐不肯见皇上,也不往宫里送书信,皇上不心急吗?」
「急什么?她要闹便随她闹。」
陆柔软软地依偎进李承煜的怀里:「好啦,沈姐姐的错,柔儿代她给皇上赔个不是。
「皇上别生气了好不好?柔儿给皇上揉揉胸口。」
李承煜笑:「还是你乖顺。」
于是他们在帐内颠鸾倒凤,第二天,李承煜连朝都不去上。
偶尔,李承煜也会想起我。
他会在书房看着雪地,怔怔道:「下雪了。」
我最喜欢下雪,年少的时候,李承煜会用雪给我堆漂亮的小狗、小兔子。
身边跟了很久的太监知道他的心思,于是小心提醒:
「要不,皇上去看看沈将军?」
李承煜回过神来,板起脸:「她算什么东西,也配朕亲自去看她。
「她自己不回宫,就永远别回了。」
他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
就静静地飘浮在窗外的雪地里,望着他。
黑白无常说,我尘缘未了,入不了轮回道。
于是我只能飘回这原本发誓再也不来的皇宫,成天看着李承煜,琢磨着自己的尘缘如何才能了断。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边关来报:「羌戎进犯,不过短短半月,已经连破几座城池。」
李承煜慌了。
朝堂之上,群臣进谏。
「能抵抗羌戎者,唯有沈将军。」
「沈将军虽为女流,但实乃巾帼英雄,只要她重新披甲上阵,羌戎必会吓破肝胆,连夜退兵。」
不得已,李承煜亲自来沈府请我。
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毕竟我朝重文轻武,现在朝中能带兵打仗的,只有一个我。
沈府很荒凉,只有侍女白翠拿着一把大扫帚,在门口扫雪。
她看了一眼微服来访的李承煜,继续扫雪,没说话。
李承煜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
白翠曾是宫里的一个妃子,位分很低,从八品的更衣。
她当时差点被陆柔折磨得死在冷宫里,被我救下,宁可来我身边做侍女,于是我求了李承煜,把她带出了宫。
如今她再见了李承煜,依旧没有好脸色。
「告诉沈冬,朕来了。」
白翠放下扫帚,沉默良久:「恕奴婢无法遵命。」
李承煜勃然大怒:「一介婢女,也敢抗旨?!」
白翠低声道:「不是奴婢不愿禀告沈将军。
「而是沈将军已经死了。」
李承煜愣住了。
他身子猛地一抖,几乎站立不稳。
但下一瞬,他缓过神来,笑道:
「白翠,你记恨柔儿,怨朕宠幸她,倒也不必这么骗朕。」
白翠沉默了片刻,轻声承认:
「奴婢是记恨柔贵妃,当年她诬陷我偷了镯子,把我关进冷宫,还放野狗咬我,奴婢做不到不恨。」
李承煜摆摆手:「柔儿那时年幼,那镯子是朕送她的,她太过心急,所以才冤枉了你。
「但那野狗只是意外,柔儿温顺安静,又是最怕狗的,怎么可能驱使野狗咬你?」
白翠平静道:「看,这就是奴婢怨皇上宠幸柔贵妃的原因。
「皇上只信她一人,从此盲了眼,失了听。」
李承煜龙颜震怒。
「一个卑贱之人,也敢怨朕么?」他失去了耐心,「朕懒得和你计较,沈冬呢?让她出来!」
白翠垂首,平声道:「这便是奴婢想说的,奴婢的确记恨柔贵妃,也的确怨皇上,但奴婢没有撒谎——
「沈将军确实死了。」
荒山之上,白雪压住了青松。
白翠带着李承煜来到我墓前时,李承煜已经气喘吁吁。
白翠扫掉了墓碑上的雪,上面清晰地露出我的名字。
——镇远将军沈冬之墓。
我飘在旁边,盯着李承煜的反应。
他的眼眶飞速地红了,望着墓碑,似是不敢置信。
但片刻后,他像是反应了过来,哈哈大笑。
笑声震落了松间的雪。
「假死,这是假死!」李承煜得意非凡,「以为朕看不穿你的把戏么?」
「沈冬,想不到你现在竟也如此贪生怕死,想要以此种方式,逃避上战场。」
李承煜掏出一枚玉佩,砸在我面前。
「你记得吗,十六岁时,你和朕有过约定。
「只要朕出示这枚玉佩,那么无论天南海北,你都会立刻来到朕的身边,为朕拼死效命。」
我静静地看着李承煜。
拼死效命么?
我拼死过太多回了。
夺嫡时八王混战,我护着他一路从长胜门杀回宫里,用一身的刀伤,换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继位时有人谋反,我顶着漫天的箭雨冲进敌阵,一刀砍了叛军头领的首级,保了他社稷的安稳。
后来,他要迎陆柔进宫,我心丧若死。
却还是在他遇到刺客时,下意识地为他挡了一刀。
刺客死了,陆柔哭着扑进他怀里,我捂着伤口回到府中,发现刺客的刀上涂着无解的慢性毒。
发现的时候大概还有七天可活,我去宫里求见他,想交代后事。
他宿在陆柔宫里,太监挡住我,说皇上在陪着生病的柔贵妃,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现在,我静静地瞧着李承煜在我墓前歇斯底里,要我实现自己拼死效命的诺言。
可我已经死了啊,没有第二条命可以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