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你还记不记得，今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徐凡白周身染血，一袭嫁衣本就是红的，反倒看不出来，此时此刻的她，究竟流了多少血。
朝露一向爱穿墨青色长衫，今日也换了一身鲜红喜服，却依旧面如寒冰。
他静静看着趴在地上的女子，缓缓开口：“徐凡白，你不该因一时妒意，就伤了白原，她只是一个凡人。”
“可你如今，却为了这个凡人，要杀死我！”
“徐凡白，你是魅，不会死。”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是啊，她是魅，是这六界之中唯一的魅，不老不死，永生不灭。
可是，她会疼。
白原闯进洗妖池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崇华天尊，你别杀了徐凡白娘娘，她……她不是故意要让我饮下魅血的……”
这凡人楚楚可怜为她求情的样子，着实是让人心生怜爱。
徐凡白自忖活了千年万年，论起演戏的本事，竟不如一个凡人的万分之一。
“是啊，不是我让你饮下魅血的，是你自己喝下去的！”
魅的血带着煞气剧毒，等闲连神仙都不敢碰，她想不明白，这凡人为何如此大胆，竟敢喝下去。
看来，她是早就笃定，朝露会救她了。
徐凡白抬起头，看向朝露：“崇华天尊，你若信那凡人，便对我行刑吧。”
朝露一双眼眸深如古潭，泛不起丝毫涟漪，一片幽静里让人猜不透分毫。
他抬起手，缓缓道：“魅不死不灭，本尊剃去你一根妖骨，也不过是让你受些折磨、失些修为，死不了。”
受些折磨……而已吗？
他可知道，那是什么样剜心刺骨的折磨？
他一定是知道的，他可是这九重天上最为尊贵的神仙，世上有什么事他不知道呢？
可是偏偏，今日这凡人陷害她，他却不知道。
徐凡白起初还想要哭诉伸冤，如今，也死了心。
“放心，本尊会封了你的五感。”他用指尖在她的头顶轻点。
“封了五感……那我还算活着吗？”
事到如今，她已经放弃了挣扎。
她只看着白原那个凡人，期期艾艾、楚楚可怜、装模作样。
“白原，你今日害我，可我终究是死不了的，他日我定向你复仇。”她冷冷道。
白原身子颤了一颤，竟下意识地抓住了朝露的衣袖。
而朝露，也伸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徐凡白笑得恣意张扬。
耳边的声音渐散，眼前的黑慢慢拢在一处。
听不见、看不见，也不再笑得出来。
她失了五感，便如同一具尸体，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在意识完全丧失之前，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抱起了自己，一个声音在耳畔流连：“小七，不要怪我，我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而后，那个声音顿了一下：“我既娶了你，从今日起你便是浮屠宫唯一的天妃。”
再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意识仿佛飘荡得很远很远，徐凡白记得，自己在修成仙身之前，曾于六界的烟波浩渺中，飘荡了很久很久。
魅生来就不死不灭，除非天道轮回。
可是，她会疼。
在蛮荒之地，她被妖族欺凌嘲笑；在三千凡世，她被凡人恐惧驱逐；在天界鬼界，哪里都容不下她。
直到那日，朝露出现。
这位九重天上最尊贵的崇华天尊，带着一身紫气，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带她回浮屠宫，教她习法术、明礼义，让她懂人世情爱、天道法理。
他说，他喜欢她，会娶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原来神仙，也是会说谎的。
……
再醒来时，她已经重新有了五感，随之而来的，便是彻骨的痛。
被活生生剜去一根妖骨的痛，血肉剥离、神魂撕裂。
她哇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有名神女上前，连忙想要替她擦拭血迹，可锦帕才触及肌肤，便让她痛不欲生。
“徐凡白娘娘……”神女不知所措。
她一动都不能动，只剩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浮屠宫。
宫墙内外，听到了这些惨叫的神仙，哪一个不汗毛竖起，肝颤心移。
人人都说，崇华天尊对他的新婚妻子，未免过于心狠。
当然，人人也都说，那是她应得的。
九重天上、六界之内，一个魅，竟然如此蛇蝎心肠，用自己的血去害一介凡人。
凡人中了魅的毒煞，唯一可解的法子就是将那人变成第二个魅。
所以，朝露拿了徐凡白的妖骨，将它送入了白原的体内。
“啊……”
因为太疼，徐凡白已经失了神智，周身煞气四溢。
几名伺候的神女再也不敢近前，生怕被煞气波及，赶紧往殿外逃去。
第3章因为你是魅
殿外，站着崇华天尊。
他抬手运力，不消太大力气，就封住了那些煞气，免得四溢开来，伤及无辜。
“小七，吃了这药，你的疼能好些。”
他将一粒元丹送入徐凡白体内。
她却不肯受，活生生用内劲将那元丹撞得粉碎。
终究是被他教化了上百年的魅，虽修得仙身，性子却丝毫未改。
她于一片血泊煞气中抬起头来，问他：“朝露，你心里真的有过我吗？”
朝露本想伸手去扶她，此时却只能僵在原地，数次停顿之后，才缓缓开口：“本尊，是崇华天尊。”
她哈哈大笑。
是啊，崇华天尊，怎么可能对一个魅动情？
魅本就被六界所不容，她伤了凡人，就该付出代价！
“可是，不是我。”
她抬头看见朝露的脸色似乎也有些苍白，也对，为了救那凡人，他必定消耗了不少精血元气。
“你真的觉得是我伤了白原吗？朝露，在你心里，我真的如此不堪？”
“你伤了她，我若不抽去你的妖骨，被天庭那一干子老神仙知道，他们必会要你入暗渊，永世囚禁。”朝露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什么温度。
徐凡白冷嗤一声：“如此说来，你还是在护着我？”
“小七，你这性子，我今日若不罚你，来日你必吃大亏。”
“我今日吃的亏还不够吗？朝露，我活了千年万年，论心机歹毒，竟比不上一介凡人！”
“小七！”他一声厉喝，打断了她的话，“这么些年，你为什么总是宁顽不灵？”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去伤一个凡人？就为了可笑的嫉妒？我才是你的妻！”
朝露沉静地看着她，身子似乎有微微一震。
良久，他才又冷了神色。
“六界之内，只有你是魅，那凡人不是你伤的，还会有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