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淮砚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深眸落在庄悠脸上。
他不怒,不惊,不讶,似乎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心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庄悠看着眼前的人,三年,她在这张脸上从未见过‘失态’二字,好似对于他来说,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能以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理智又冷静的状态去解决。
就像处理他的公事一样。
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商人,也是一个极好的结婚对象。
这一刻,她脸上生出温温的笑,眉眼柔和。
“婚姻需要感情,你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奶奶的话,我嫁给你也不是因为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一个非常适合结婚的人。”
“但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婚姻光是靠适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行的,我们没有感情,没有孩子,这样的婚姻走了三年,已是极限。”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再继续下去,离婚,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庄悠平平稳稳的把这几句话在贺淮砚穿透人心的眼眸里说出来。
三年,她足够了解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道他的意思。
离婚,他需要一个理由,不是挽留,仅是要一件事结束时该有的答案。
仅此而已。
而这一番话,她句句真实,唯独一个,她不喜欢他是假的。
贺淮砚没再说话,他看着庄悠,三年来第一次认真看这张脸。
杏脸,月眉,丹凤眼,鼻梁挺翘,唇瓣淡粉,视线里的人有着并不张扬,亦并不夺目的一张脸,就像那无声而开的兰花,淡看一切。
即便此时她说着离婚这样无奈的话,也是微微带笑。
不嘲弄,不埋怨,安然接受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结局。
“想好了?”
“是的。”
“嗯,明天一早我要去拉斯维加斯出差,回来后办离婚手续。”
“好。”
雨似大了,细细的声音绵绵无尽,打的山间枝叶唰唰的响。
该是嘈杂的,却静极。
许是深夜,让这春雨肆意起来,高歌吟唱。
庄悠躺在床上,听着这雨声,心中叹息。
三年,该结束了。
一早大家吃了早餐,要去忙的便去忙了,不忙的就在老宅陪陪老太太。
贺淮砚因为要出差,飞机是八点的,庄悠早早起来给他做了早餐。
待大家都下楼来,贺淮砚已经上了飞机,飞往拉斯维加斯。
恰是周六,要忙的人并不多,庄悠是幼儿园老师,周六她是休息的,但她要回去着手收拾了。
昨晚在文含英的一番话后,她想了许久,也把一切都想的妥当。
现在贺淮砚已经答应离婚,那么,她也要辞职了。
离开青州,回老家平城。
她不是青州人,是平城人。
“大伯母,你要走了吗?”
看见庄悠拿着包从楼上下来,丫丫噔噔噔跑过来,惊讶的看着她。
庄悠弯身,轻抚她小脑袋:“是呀,大伯母有事要回去处理,不能跟丫丫一起玩了。”
“啊~~”
小丫头不大开心,失落瞬间就落在脸上,她还想着庄悠跟她一起玩呢。
徐茗俪是大学老师,她今天也不用上班,就在老宅陪老太太。
看见这一幕,她走过来:“大伯母有自己的事,丫丫不能缠着大伯母。”
庄悠笑着说:“下次大伯母带丫丫去玩。”
“真的吗?”
“真的。”
“拉钩!”
小丫头对她伸出尾指,庄悠配合,尾指和小丫头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了的人是小狗!”
“呵呵。”
庄悠去跟长辈们道别,到现在为止,除了贺君由和贺明俞因为有事吃了早餐后便离开了,其他人都还在。
“奶奶,您保重身体,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呵呵,你忙,不用特意来看奶奶,奶奶身体很康健。”
“三嫂要走?”
正在庄悠拿着包离开时,贺忆箖接完电话过来。
老太太说:“是啊,你要走?倒是可以和你三嫂一起。”
“行啊!我有开车,我和三嫂一起回去,宋伯就不用再送了。”
“呵呵,那正好了。”
在大家的笑声中,贺忆箖挽着庄悠出了老宅,上车离开。
虽是一大家子人,关系亲近,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平日里接触的并不多,可以说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
就比如说,和贺忆箖。
庄悠跟贺忆箖不熟,也就一年里必要之时大家在一起吃饭见见,说几句话,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集。
坐上车,贺忆箖往城里开,一路上她电话一个接一个,很忙。
庄悠坐在副驾驶,看窗外早已熟悉于心的景物。
离婚的事她在想要不要先瞒着家里,毕竟这件事可大可小,尤其两家关系,这件事不好开口。
说起来,庄悠能嫁给贺淮砚全靠的是老一辈的关系,也可能还有着缘分。
她爷爷早年间帮助过贺淮砚的爷爷,也就是那一帮,让贺淮砚的爷爷保住了命,贺家是感恩的人,虽然后面因为时局动荡,各种缘由,大家断了联系,但这个恩情贺家是一直记得的。
庄悠第一次见老太太,是在爷爷生病住院的医院里,那时她工作地点正好在爷爷住院的附近,所以每天一有时间就去照顾爷爷。
一天,她如常去照顾爷爷,看见一个陌生老太太和爷爷说话。
而这个老太太正是贺淮砚的奶奶。
她这才知道两家的渊源。
后面过了大概半年,爷爷跟她说,老太太有一个很优秀的孙子,想介绍给她,问她愿不愿意,如果愿意的话,两人见一面。
感觉可以,就处处看。
她对结婚没什么感觉,毕竟那时她才二十四岁,对成家没什么概念,但她比较传统,也属于听父母话的那一类,爷爷这样说后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年纪可以看看,合适就结婚,便答应了。
没想到这一见,便是现在。
“呼,终于可以消停会了!”
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下,贺忆箖吐出一口气。
庄悠思绪被拉回来,看见车子已经到城里,说道:“亿箖,你在前面的一个路口停吧,我打车回去。”
老宅不好打车,都是司机接送,或者自己开车。
她是跟贺淮砚回来的,贺淮砚一早离开,她便由老宅的司机宋伯送回家,但贺忆箖送她,她工作忙,现在到城里了也就不用她送了,耽搁时间。
“怎么行?这多不好?而且我现在……”
话未完,她手机又响了。
贺忆箖黑脸。
庄悠失笑,等着贺忆箖接完电话,笑着说:“没关系,而且我也要去一个地方,你就到前面的路口停下,去忙你的。”
贺忆箖总觉得不把庄悠送到家不大好,皱着眉,但听庄悠的话,又想到她今天是周六都还有事,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忙。
“行!”
车子停在前面的一个路口,庄悠下车:“路上开车慢点。”
“三嫂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看着车子驶入车流,消失不见,庄悠看四周,然后拦了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胜安律所。”
徐茗俪带着丫丫去玩了,贺明德和贺明承一起下棋,文含英和贺明承的太太蒋华安陪着老太太在楼上玻璃房喝茶。
下了一夜的雨,湿寒之气在山间弥漫,老宅也隐在一片微凉中。
倒是花草闻到了春的味儿,越是下雨它们便越是欢喜,一个个仰着头迎着光,迎着春日的气息,随风轻摇身姿。
“华安,你去问问荣嫂,我之前让她做的紫苏糕有没有做,丫丫最爱吃这个了。”
老太太开口,蒋华安起身:“好的,我这就去看看。”
她出了花房,下楼。
脚步声走远,老太太喝了口茶,徐徐出声:“孩子们的事孩子们有打算,你做母亲的,就不要去插一脚了。”
一句话,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文含英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她觉得有些话得说了。
放下茶杯,看着这愈老便愈发威严的人:“母亲,我们贺家重情义,这是好事,庄悠和淮顷的婚事我虽不大满意,却也没有反对,但庄悠嫁进我贺家三年,无所出,我觉得我这个做婆婆的,有必要提点一二。”
“这是我做母亲的责任。”
“周家那丫头回来了吧?”
老太太身体后靠,落在椅背,抬眸,一双老目看着文含英。
文含英身体一僵,那看着老太太的目光下意识转开:“听说是回来了吧……”
老太太看着她躲闪的目光,说:“那今天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提点你一二,孩子已经长大,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决定,做母亲的,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文含英面色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