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训练室横冲直撞。
顾音音不可置信，僵硬着问：“什么？”
苏清歌语调平淡：“下场，何知博你的神枪手上。”
椅子在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顾音音喝道：“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我是教练。”苏清歌掀起眼皮，“做出最合理的安排，是我的责任。”
在他眼里没有私情，对战队最有利的，就是他考虑的第一步。
顾音音气得浑身颤抖，她不是不懂。
当年自己就是这么拿走傅司寒的角色，堂而皇之的继承了最佳搭档。
可如今她已经想不得那么多，嫉恨在心中燃烧，最后顾音音狠狠的摔门离开。
苏清歌没有在意，掀过这页转而道：“来，我们复盘。”
摘星俱乐部。
看完MilkyWay战队和XT战队的比赛，傅司寒面色沉凝。
贺冉总结：“单挑赛我们可能吃亏，但是团队赛有望。”
傅司寒摇头：“下场顾音音不会上场。”
“不会吧，她可是正式选手。”原左诧异，“她还有明星代言，为了代言商她也得上啊。”
傅司寒关了录像，道：“在代言人之前，她先是个职业选手。现在的她，技术已经不行了。”
原左好奇：“教练，你怎么知道啊？”
话落，贺冉横了他一眼，小伙子缩着脑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但转念一想，傅司寒和苏清歌搭档了那么多年，对他的想法肯定了如指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傅司寒眸子闪了闪，确实，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一定了解苏清歌呢？
人都是会变的，就连说出口的誓言，也不过付诸东水。
“原左说得对。”她温声道，“所以我们要做好一切对策。”
“在夺冠的路上，这还只是第一个台阶，大家不要松懈。”
一番话，把众人盖帽的喜悦化为忐忑。
傅司寒没有怜惜，继续道：“今天下午所有人和贺冉单挑，打完自觉组队PK。”
顿时训练室充满了哀怨的气息，但仍乖巧的登陆了游戏，等着PK的号码牌。
“哟，干劲挺足的呀。”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声音不大，只有在门口的傅司寒听见了。
她回过头，是季医生。
“有空吗？”他勾了勾唇角，“做个复诊。”
那天和瞿时业聊完，二十六七的青年在办公室撒泼打滚，硬要他治好傅司寒。
要不是看在瞿时业是他发小的份上，季文早就把他踹进嘉陵江了。
傅司寒的眸子微阖，轻声道：“我没时间。”
季文“啧”了一声：“没时间就挤时间出来。”
说着，季文径自上前推着人走了。
心理咨询室门一关，便是阖住了一室的心事与秘密。
聊完，季文捏着笔，笔杆靠在虎口，滴溜转了一圈。
“季医生。”傅司寒没等他开口，“我不需要治疗。”
季文道假笑：“我只是想要帮你。”
傅司寒摇头：“不用了，没有必要。”
永动球的嗒嗒声来回响着，撞出一室的静谧。
季文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傅司寒离开。
他把笔掷在桌上，头疼的仰靠在椅背上。
这时，震动声响起，是傅司寒遗落下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季文走过去接通了：“你好。”
那边怔了一秒，苏清歌问：“你是谁？”
语气里提防和敌意过于可疑，他缓缓转动眼珠，反问：“你是谁？”
“我是苏清歌，请让梁教练接电话。”
季文挑眉，慢条斯理的开口：“稚意啊……她在洗澡呢，不方便接电话。”
======第四十一章======
季文心忖：傅司寒认为自己在世间没了念想，那就给她创造个念想。
这个做法虽然缺德，但不试试怎么知道有不有用呢？
那边苏清歌呼吸都变重了，半晌才克制的说：“好的，那我晚点再打过来。”
不等季文应声，电话便被挂断。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
傅司寒看着季文手里的手机，无声的质问。
季文若无其事的将手机递了过去：“刚打算去送还给你。”
只字没提苏清歌打电话来的事。
傅司寒没有起疑，回了句“谢谢”就走了。
回了训练室，傅司寒亲自观战。
贺冉的刺客对阵季英才的勇士。
两人的基本意识都强，且又是队友，知根知底，取胜全凭个人操作。
十分钟后，贺冉的屏幕上出现“胜利”。
直到所有人都过完，也已经到了七点。
傅司寒放过了众人，赶去吃饭，自己接着做整理。
就是这个时候，电话再次响了。
傅司寒对数字敏感，一眼便认出了是苏清歌的号码。
犹豫再三，她还是接了：“什么事？”
苏清歌语气没有波澜：“你一个人？”
傅司寒觉得莫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正事我挂了。”
苏清歌心里发酸，他很想问下午那个男人是谁，可同时他也怕问出口的后果。
于是他只是涩声道：“我今天收拾房间，找到了咱们第一张合照。”
前面那句是撒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因为只要踏进卧室，那满地的鲜血，和倒在血泊里的傅司寒就会浮现在眼前。
但他确实在手机找到了二人的第一张合照，是全体青训生的大合照。
两人站在一起，烈日晒着脸皱成一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苏清歌继续说着：“还有第一次带你去吃驴打滚，你很爱吃……”
“我不爱。”傅司寒开口，“驴打滚是你爱吃的，所以我说爱吃。”
清冷的声音，将苏清歌的怀念击得粉碎。
“我不喜欢清淡口味，但是我为了你从没吃过辛辣。”
“我不爱吃胡萝卜，你挑食夹在我碗里，我都吃了，因为是你夹给我的。”
傅司寒语气平静：“苏清歌，你记忆里的那个我，不是我。”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那呼吸声也听不见。
苏清歌如鲠在喉，心脏像是被人套了麻袋暴打一顿，又闷又疼。
这时，傅司寒那边传来贺冉的声音：“稚意，该休息了。”
刹那间，苏清歌眼神空洞：“你真的跟他睡一起？”
傅司寒闻言一怔，没能明白：“什么？”
看着走近的贺冉，傅司寒才反应过来苏清歌话里的意思，脑子登时轰然一空。
她失望又不可置信：“你真是……无可救药。”
傅司寒指尖发颤，将手机狠狠反扣在了桌上。
贺冉眉头一皱，上前问道：“谁的电话？”
傅司寒抬头撑着额头，手掌挡住了眼睛：“没事，骚扰电话而已。”
贺冉抿紧了唇，还想说什么，却遭到了驱赶：“你回去吧。”
白炽灯光下，傅司寒佝偻着的身子格外脆弱单薄。
她总是这样，像关在铁笼里，任由苦痛鞭挞她，放弃一切拯救。
而所有人只能站在铁笼外，眼睁睁的看着。
贺冉捏紧了拳，他想要做那个拯救她的人。
“稚意。”
被唤到名字的人抬起了头，看着少年单膝跪在自己跟前。
贺冉觉得自己等不了了，掌心都洇湿了汗，他舔了舔唇道：“我……”
======第四十二章======
通话戛然而止。
苏清歌脑子发胀，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不该说那句话的，懊恼着回拨电话，却发现已经被拉黑。
其实他不是质问，而是真实的困惑。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话一脱口就变了味。
苏清歌难得生出了无措，分外想要跟人倾诉心中的烦闷，片刻，他摸出了游戏卡。
另一边，贺冉紧张得喉头发哽。
话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贺冉奶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乖娃，什么时候回来？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肉。”
老人家声音中气十足，欢声笑语。
贺冉有些迟疑，倒是傅司寒轻声道：“回去吧，有什么事下次说。”
闻言，少年的唇抿成了线。思虑了一会，还是走了。
今夜没有月亮，路边的黄葛树只露出个隐约的轮廓。
没有人的训练室格外空荡，就和此刻的傅司寒一样空虚。
心头的苦涩无处宣泄，她犹豫了一会，打开了电脑。
好友列表里剑客已经在线，下一秒，对话框响了。
剑客：你来了？在哪？
傅司寒看了眼自己的位置，发了定位过去。
剑客：我来找你。
于是傅司寒便操纵着角色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游戏贴合现实时间，现在亦是夜晚，不过天气月朗星疏，透过她头顶茂密的树叶斑驳投下。
这时，剑客又发来了消息：咱们好歹算朋友了吧。
剑客：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苏清歌心里闷得慌，满腔做错事的委屈无处说。
当年他和傅司寒是隐婚，除去严敬没人知道。
现下孽报到头，他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寄托网友的慰藉。
傅司寒指尖缩了缩，打字：嗯。
其实她也是上线想找人说说话。
她不擅长在现实生活表露自己的心迹，只有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的网友，能让她放下防备。
剑客打字很快：我让我喜欢的人伤心了。
剑客：我只是想多了解她，可反而跟她越来越远。
神枪手：那是不是证明你们不合适呢？
剑客：我不知道，但我还想再试试。
神枪手：我……最近也有点苦恼。
神枪手：一个我以为我放下了的人，再次遇到之后，我还是会为他感到难过。
剑客：那是不是说明，你还没有放下他？
傅司寒看着消息，怔了怔。
神枪手：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了。
苏清歌看着这几行字，心情莫名跟着一起伤心起来。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能促成个有情人，也算是替他的苦恋积福。
他尝试着开导：或许你还喜欢他，只是你不想承认呢？
那边迟迟没回，苏清歌也没有再问。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了这几个小时已经自己安慰好了自己。
办公室有窗，还算圆的月亮正好映在窗户上。
苏清歌看着月亮，回想起了18岁那年，他拉着傅司寒翻墙，也是这么圆的月亮。
他伸手捞过手机，胳膊不慎推开了话筒。
摁开手机屏幕，桌面是两张青涩又皱巴的脸，是他和傅司寒第一张合照。
拇指指腹傅司寒的脸上摩挲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屏幕上，话筒标志闪动，表示声音正常传送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