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寒坐在走廊的窗边，耳机放在了桌上，没有注意那轻微的声音。
蔽月的乌云已经散开，薄薄的月光散在远处山棱上的树冠上。
良久，她才回到电脑前。
对面的人已经下线，屏幕还停留在对话框。
傅司寒看着“你还喜欢他”五个字，鼻尖像是蒙了一层膜，透不过气来。
她伸手叉掉了游戏，心道：不可能，她不可能会还喜欢苏清歌。
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忘掉他。
各项训练和检测紧凑的进行着，眨眼间，竟就到了比赛当日。
苏清歌坐在战队专车里，眉心皱出了两条深渊。
不多时，队员们陆续上车。
顾音音最后一个上来的，这一次她破天荒的没有坐在苏清歌旁边。
苏清歌看着她的背影，几天前和任晖的对话又响在了耳边。
“裴教练啊，你要知道现在粉丝们想要看什么。”任晖手里慢条斯理的沏着茶，“顾音音是战队的明星选手，她怎么能不上场呢？”
苏清歌看着顺滑的水柱，面无表情：“我相信粉丝更愿意看到战队胜利。”
任晖推了一杯茶来：“胜利和钱都很重要，不然俱乐部怎么养这么多人呢？”
苏清歌聊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有时候两者只能选一个，我选前者。”
任晖也冷下了脸：“顾音音必须上场。”
没有理会他的话，苏清歌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是名誉墙，记录着MilkyWay战队一路走来的痕迹。
越往外走，照片越新，那些曾经与苏清歌并肩的人也逐渐消失在了照片里。
走到照片的尽头，苏清歌回过头，眼里有了些茫然。
自己为之付出这么多年的MilkyWay，为之弄丢了傅司寒的MilkyWay，真的已经不在了。
中巴车缓缓在体育馆员工通道门口停下，苏清歌的思绪也随之回笼。
下车，整队随着指示标志进场。
他们和摘星的比赛在下午场，但苏清歌还是带着人来看其他队比赛。
能够直观的旁观赛事，也算累积经验。
凭着工作牌，他们被一路带领到了MilkyWayP的坐席。
临近座位前，却发现要有人在那坐着了，一排银灰色，像静止的波浪。
苏清歌扫了一圈，没有看见傅司寒。
贺冉作为队长，起身点头示好，苏清歌礼貌的颔首，便带着人坐了过去。
座位有限，苏清歌和贺冉邻座。
显然二人都不对付，整个上半场，脸上没有一丝起伏。
下半场是团队战，看到这贺冉才终于有了动作，他拿出了纸笔记录。
苏清歌余光瞟去，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大大小小的赛事。
这场是4A战队对战猛虎战队，4A战队的主场，呼声最为高涨。
在4A选手击杀了对方的机械师后，欢呼声如雷鸣。
就在这震耳欲聋间，苏清歌耳边响起了一句话：“我们一定会赢。”
他侧目，贺冉目光落在大屏幕，话语却没停：“我会让教练，重新捧上奖杯。”
苏清歌眼神恍惚了良久，半晌才开口：“我拭目以待。”
语气没有起伏，说不出是期待什么，还是说什么都在期待。
时间总是倏然而过，下午如约而至。
在走廊，两支战队不期而遇。
这紧张焦灼的气氛，让领队的礼仪不由顿住了脚步。
目光不安的扫视着，似乎在害怕他们在这走廊里真人PK。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两队人只是短暂的对视了一眼，便自觉排成竖队并排走出了通道。
傅司寒依旧走在队伍最后，安安静静。
MilkyWay战队的名声在外，不是主场胜似主场。
宣誓台下，傅司寒终于站在了前列，与苏清歌并肩。
两队分两竖排站着，一道银灰，一道深蓝，像是翻涌的海浪。
众人举拳放在太阳穴侧，跟着主持人一共宣誓，奏国歌升国旗。
苏清歌余光一直注视着傅司寒，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时光回溯到六年前，他们还是同伴时，并肩作战。
其实他原打算提前一天上午来，下午去找傅司寒的。
只是没想二人气氛会变冰凝，加上顾音音的事，更是忙得没了时间。
红旗缓缓登顶，主持人宣布众人落座。
同排的二人往相反方向转身，各自去了左右教练席。
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也会背道而驰，狭路相逢。
选手区域教练不能进，一旦坐上那个位置，选手们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傅司寒没有过多的嘱咐，只轻轻点了点头，便目送着他们登上了台。
另一边，顾音音跃跃欲试。
她嫉恨的内心快要将自己腐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用一场胜利，来打苏清歌和傅司寒的脸。
是会这样的，得不到的爱就会转变成浓烈的恨。
像是四处攻击的火舌，燎灼每一个她不如意的人。
可是下一秒，主持人宣布上场的人员名单，却让顾音音蓬勃的野心瞬间湮灭。
“有请MilkyWay战队，夏有铭，颜昌，李承，严志，何知博！”
没有顾音音的名字，现场哗然一片。
贺冉也不由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傅司寒，后者隐在黑暗里看不见神色。
顾音音僵在原地，不可置信：“这个名单……”
“上传前我换了。”苏清歌淡道，“我不拿MilkyWay开玩笑。”
霎时间屈辱感像是蚕食血肉的蚁，布满了顾音音全身。
她明年就要退役了，这场联赛是她最后的登台，所有的代言商都在等着看她的表现，决定往后的续约。
苏清歌这是要毁了她！
但顾音音想多了，苏清歌仅是在乎MilkyWay而已。
私人恩怨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对傅司寒那么寡情。
愤怒吞噬了顾音音的理智，她死死的盯着苏清歌：“你不要后悔。”
苏清歌不在乎：“让你上场我才会后悔。”
漫不经心的语气让顾音音备受屈辱，她愤然离席，接下来整场比赛都没有再回来。
苏清歌没有在意，他专注的看着大屏幕，眉心微蹙。
一个小时后，上半场结束，摘星战队胜两局微弱领先。
中场休息时间半小时，供选手恢复体力。
贺冉喝了一口水，神色凝重。
方才他是借了地形的光，若是换了主场他真讨不了好。
傅司寒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听她说话。
“团队战他们没让顾音音上，就是放弃了搭档形式的作战方案。”她沉稳的分析，“何知博的神枪手你们也研究过，不要怕，优先占据高地稳打稳扎。”
摘星众人正头顶头商量着战术，只听见高台观众席上忽然传来阵阵低呼。
抬头望去，只见由苏清歌领头，带着MilkyWay全体穿过漫长的馆场，朝他们走来。
不过因为联赛规则，对战双方不能越界。
于是MilkyWay战队停在了中线的位置，似乎在等他们上前。
神经病。
这是傅司寒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她打死都不要过去丢人现眼。
可这无声的等待，成了一种莫名的鼓动。
自家的小孩个个直愣愣的盯着中央，身上散发着少年人的斗志。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走吧。”
两支队伍在中线汇合，面对面，态度礼貌而又客气。
裁判员站在不远处，左顾右盼的打量着，似乎在判定这算不算违规。
夏有铭看着贺冉：“你们确实很强，但是团队战我们不会输的。”
贺冉性子外冷内热，闻言只是矜持的点头：“巧了，我们也不会输。”
分明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话，但在这激昂的气氛下，却有着不可一世的重要性。
因为年轻，所以热血。
因为年轻，所以觉得什么事都如同天一般大。
就像……
“就像当年的我们一样。”
陡地，傅司寒头顶落下一声喟叹。
她心颤了一下，没有抬头。
苏清歌隔着草坪上的中线看傅司寒，眼神悲凉。
他试探着开口：“那天……”
对不起三个字还未出口，那边裁判却提醒休息时间已到。
见傅司寒头也不回的回到了座位上，他也只能不舍的落座。
下半场准时开始，大屏幕上，两支战队都已出生在了登陆点。
傅司寒仰头，静静的看着。
二十分钟后，MilkyWay的严志、李承被埋伏的贺冉一剑封喉，遗憾出局。
目前场上摘星剩三位成员，MilkyWay只剩下两位成员。
摘星已经胜券在握。
傅司寒的视线脱离了大屏幕，朝对面看去。
她看得出，MilkyWay确实实力大不如前了。
苏清歌该有多失望呢？傅司寒失神的想。他为之付出全部心血的MilkyWay，却在自己的带领下走向低谷，这该是件多么痛苦又可悲的事情？
这时，现场发出一阵不小的低呼。
傅司寒回神抬眸，只见大屏幕上浮现出两个大字：胜利。
主持人宣布：“本次小组比赛，摘星获胜！”
傅司寒下意识地又往对面看去，可是那边苏清歌已经站起了身，看不清神情。
比赛结束，双方队员握手后离场。
与入场一样，两队一同朝通道走去。
不过此时MilkyWay全队气压都很低，像是焉了的喇叭花。
傅司寒走在最后，面上不显，余光却始终追随着那个欣长的背影。
突然，从上空砸下个东西碎在了苏清歌身上。
傅司寒怔然的看着澄黄的蛋液顺着肩线滑落，与此同时一声谩骂落下：“妈的，打得什么垃圾，不会打就回家种田！”
大多粉丝都是战队的忠实拥护者，五湖四海来看现场，失望不比苏清歌小。
这举动如落进湖面的雨滴，更多的攻击和骂声纷涌而至。
摘星战队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如数愣在原地，竟被连坐扔了满身脏污。
工作人员赶忙保护选手，控制暴怒的粉丝。
场面登时混乱不堪，更是堵得通道入口难以进人。
傅司寒被挤在了最外围，举步维艰。
这时，一支水瓶直直朝她砸来，傅司寒避无可避，只好闭着眼硬受着。
但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眼角却落下一滴湿润。
她睁开眼，入目首先是一片深蓝。这人双手撑在椅背上，将她完全的圈在了身下。
视线缓缓上移，定在了苏清歌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