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母听见叶晚倾这话,心咯噔一下:“姝宁,我是娘啊。”
闻言,叶晚倾怔住。
娘?
纵使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她还记得亲生母亲那让她替兄出征时冷漠的脸,与面前这个满含关切的妇人大相径庭。
想到这儿,叶晚倾面色一变。
对了,战事还没了呢!
她挣扎着起身,连声问:“建州城情况如何?朝廷可有派兵增援?”
晏母脸色渐白:“姝宁,你别吓娘……”
说着,她转头朝身边的丫鬟小青道:“快去叫大夫!”
小青忙应声跑了出去。
不等晏母反应,叶晚倾突然下床就要往外走,可无力感让她一个踉跄,直接摔倒了梳妆台上。
“姝宁!”晏母起身扶住她,急红了眼,“你这是做什么啊?”
叶晚倾喘了口气,抬眼时瞳孔骤然紧缩。
镜中映着一张陌生的脸。
眉如远黛,眼如水杏,即便脸颊苍白,也遮不住那骨子里的俏丽。5
只是一瞬,无数记忆涌入叶晚倾脑海,刺痛感让她拧起了眉。
恍惚中,她看见现在的自己对镜梳妆、临窗读诗,甚至在花园中跟着丫鬟扑蝶嬉戏,最后在阁楼上不慎摔下楼……
叶晚倾闷哼一声,捂着头跪倒在地,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晏母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姝宁!”
几日后。
一场春雨过后,空气中都弥漫着股潮气。
叶晚倾坐在檐下,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
小青端来杯热茶,忍不住劝了句:“小姐,您伤还没好全,还是进屋休息吧。”
叶晚倾摇了摇头,突然问:“小青,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听了这话,小青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不是戏文里的事?”
叶晚倾收回目光,怅然的眼神越渐复杂。
她再次醒来时才得知这里不是京城,而是苏州,她不是京城晏将军的养女,而是苏州晏员外的千金,她是叶晚倾,却又不是。
小青说,那个镇南将军叶晚倾,早就在二十年前战死了。
叶晚倾沉叹口气,心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
想不到她居然想起了前世的事,更想不到今生她依旧投生在曾被遗弃的苏州城里。
可再想起萧宴知,叶晚倾端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小青,晏将军近年如何了?”
小青思索了一番:“只听说他上个月前平了西北的战乱凯旋,皇上想加封他为一字齐肩王,但是将军回绝了。”
“那……他可曾娶妻?”叶晚倾又问。
小青摇摇头:“这个奴婢不清楚。”
说完,她不解地看着叶晚倾:“小姐,您这几日怎么老问起晏将军?”
闻言,叶晚倾手一顿:“只是听说他妹妹和我同名,所以有些好奇。”
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晏母走了进来。
叶晚倾放下杯子起身迎上前:“娘。”
晏母抬手爱怜地摸着她的脸,满眼慈爱:“身体好些了吗?”
叶晚倾点点头:“好多了。”
自被母亲抛弃后,她再没感受到一丝母爱,甚至到死都没换得母亲一句女儿。
许是上天可怜她,让她生在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家里。
晏母拉着叶晚倾进屋坐下,迟疑了会儿才开口:“昨儿你爹跟我说,想把你指给沈伯父的儿子为妻。”
当听完晏母的话,叶晚倾的笑容立刻凝在脸上。
恍然中,她想起当初萧宴知擅自给她定下和谢景玉婚事的画面。
叶晚倾眼底闪过抹痛色,下意识摇头:“我不想嫁。”
晏母目露愁绪,她何尝想把宝贝女儿嫁去沈家。
虽说沈家和晏家是世交,沈家的沈少翎也仪表堂堂,但生来就是个痴呆,以致于如今弱冠,都没人同沈家议亲。
晏母深深叹了口气,揽住叶晚倾的肩:“好,娘再去劝劝你爹。”
叶晚倾诧异了瞬,她以为晏母会同萧宴知那般回绝。
她不想嫁,只是想去京城看一眼萧宴知,更想在晏老将军墓前磕个头……
叶晚倾握住晏母的手,靠在她的肩头:“娘,你真好。”
日渐暮。
叶晚倾趁着小青去厨房拿点心,用树枝做剑,照着记忆中的招式练起武来。
可她此生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姐,一招一式毫无力道可言。
还没一会儿,她就累的满头大汗。
叶晚倾无奈地叹口气,扔掉了树枝。
这时,小青匆匆跑进来,又谨慎地关上院门。
叶晚倾一头雾水:“怎么了?”
小青跑到她面前,急的手里的点心都似是端不稳:“不好了小姐,我刚才路过老爷书房,听老爷说一定要把你嫁给沈公子,还说婚期越早越好。”
闻言,叶晚倾心一沉。
晏父同晏母一样把她放心尖上疼,为何在这事上这样决断。
思索番后,叶晚倾朝院外走去。
刚走到书房外,晏父带着愠怒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我和沈嵇是结拜兄弟,况且孩子们的婚事早在他们出生前就定下了,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反悔?”
“可是老爷,你忍心把姝宁嫁给一个痴呆儿吗?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听着晏母带着哭腔的声音,叶晚倾蹙起眉。
她推门而入,里头正因婚事愁眉不展的两人愣住。
晏母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姝宁,你怎么过来了?”
晏父欲言又止,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比起他们的苦愁,叶晚倾从容许多:“爹,娘,我嫁。”
闻言,晏父晏母目露惊讶。
紧接着,叶晚倾又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去京城一趟。”
与她而言,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再看到萧宴知平安,再为晏老将军上柱香,她便再无遗憾。
晏母不解:“你去京城做什么?”
叶晚倾沉默了会儿才回答:“想在嫁人前去看看京城风光。”
听了这话,晏父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
不知为何,他觉得从前娇气的女儿沉稳了很多,特别是那双眼睛,透着丝历经风雨般的通透。
但面对去京城的要求,晏父还是一口回绝:“不行,京城离此千里,我和你娘怎么放心的下。”
他顿了顿,不再看叶晚倾的目光:“我已同你沈伯父商量好了,你跟少翎下月十六就成亲。”
叶晚倾没有拒绝,只是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夜阑。
城中传来打更声,圆月高挂天空。
叶晚倾看了眼榻上熟睡的小青,将写好的信放在桌上。
她背起包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夜色下,叶晚倾费力地从后院的墙怕处府。
离去时,她不由停下回望晏府。
“爹,娘,等我了却了心中夙愿,我马上就回来。”
======第16章======
京城,将军府。
漆黑的夜下飘着雨,远处传来阵阵雷鸣。
沁春院,院门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才从军务处回来的萧宴知一如往昔般站在院外,凝着紧闭的院门。
身旁撑伞的小厮小心开口:“将军,夜深露重,还是赶快回屋歇息吧。”
萧宴知嗓音冷沉:“你先下去。”
小厮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行了礼退下。
“咳咳咳……”
萧宴知咳嗽了几声,忍着胸口的震痛上前推开了院门。
即便丫鬟每天都打扫,他每天都来,这里始终透着股荒芜。
若说唯一的亮色,便是叶晚倾离开前半年在院子西北角种下的桃树,如今也有一丈多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