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贺冉横了他一眼,小伙子缩着脑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但转念一想,平家花和裴紫楠搭档了那么多年,对他的想法肯定了如指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平家花眸子闪了闪,确实,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一定了解裴紫楠呢?
人都是会变的,就连说出口的誓言,也不过付诸东水。
“原左说得对。”她温声道,“所以我们要做好一切对策。”
“在夺冠的路上,这还只是第一个台阶,大家不要松懈。”
一番话,把众人盖帽的喜悦化为忐忑。
平家花没有怜惜,继续道:“今天下午所有人和贺冉单挑,打完自觉组队PK。”
顿时训练室充满了哀怨的气息,但仍乖巧的登陆了游戏,等着PK的号码牌。
“哟,干劲挺足的呀。”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声音不大,只有在门口的平家花听见了。
她回过头,是季医生。
“有空吗?”他勾了勾唇角,“做个复诊。”
那天和瞿时业聊完,二十六七的青年在办公室撒泼打滚,硬要他治好平家花。
要不是看在瞿时业是他发小的份上,季文早就把他踹进嘉陵江了。
平家花的眸子微阖,轻声道:“我没时间。”
季文“啧”了一声:“没时间就挤时间出来。”
说着,季文径自上前推着人走了。
心理咨询室门一关,便是阖住了一室的心事与秘密。
聊完,季文捏着笔,笔杆靠在虎口,滴溜转了一圈。
“季医生。”平家花没等他开口,“我不需要治疗。”
季文道假笑:“我只是想要帮你。”
平家花摇头:“不用了,没有必要。”
永动球的嗒嗒声来回响着,撞出一室的静谧。
季文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平家花离开。
他把笔掷在桌上,头疼的仰靠在椅背上。
这时,震动声响起,是平家花遗落下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季文走过去接通了:“你好。”
那边怔了一秒,裴紫楠问:“你是谁?”
语气里提防和敌意过于可疑,他缓缓转动眼珠,反问:“你是谁?”
“我是裴紫楠,请让梁教练接电话。”
季文挑眉,慢条斯理的开口:“稚意啊……她在洗澡呢,不方便接电话。”
季文心忖:平家花认为自己在世间没了念想,那就给她创造个念想。
这个做法虽然缺德,但不试试怎么知道有不有用呢?
那边裴紫楠呼吸都变重了,半晌才克制的说:“好的,那我晚点再打过来。”
不等季文应声,电话便被挂断。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
平家花看着季文手里的手机,无声的质问。
季文若无其事的将手机递了过去:“刚打算去送还给你。”
只字没提裴紫楠打电话来的事。
平家花没有起疑,回了句“谢谢”就走了。
回了训练室,平家花亲自观战。
贺冉的刺客对阵季英才的勇士。
两人的基本意识都强,且又是队友,知根知底,取胜全凭个人操作。
十分钟后,贺冉的屏幕上出现“胜利”。
直到所有人都过完,也已经到了七点。
平家花放过了众人,赶去吃饭,自己接着做整理。
就是这个时候,电话再次响了。
平家花对数字敏感,一眼便认出了是裴紫楠的号码。
犹豫再三,她还是接了:“什么事?”
裴紫楠语气没有波澜:“你一个人?”
平家花觉得莫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正事我挂了。”
裴紫楠心里发酸,他很想问下午那个男人是谁,可同时他也怕问出口的后果。
于是他只是涩声道:“我今天收拾房间,找到了咱们第一张合照。”
前面那句是撒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因为只要踏进卧室,那满地的鲜血,和倒在血泊里的平家花就会浮现在眼前。
但他确实在手机找到了二人的第一张合照,是全体青训生的大合照。
两人站在一起,烈日晒着脸皱成一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裴紫楠继续说着:“还有第一次带你去吃驴打滚,你很爱吃……”
“我不爱。”平家花开口,“驴打滚是你爱吃的,所以我说爱吃。”
清冷的声音,将裴紫楠的怀念击得粉碎。
“我不喜欢清淡口味,但是我为了你从没吃过辛辣。”
“我不爱吃胡萝卜,你挑食夹在我碗里,我都吃了,因为是你夹给我的。”
平家花语气平静:“裴紫楠,你记忆里的那个我,不是我。”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那呼吸声也听不见。
裴紫楠如鲠在喉,心脏像是被人套了麻袋暴打一顿,又闷又疼。
这时,平家花那边传来贺冉的声音:“稚意,该休息了。”
刹那间,裴紫楠眼神空洞:“你真的跟他睡一起?”
平家花闻言一怔,没能明白:“什么?”
看着走近的贺冉,平家花才反应过来裴紫楠话里的意思,脑子登时轰然一空。
她失望又不可置信:“你真是……无可救药。”
平家花指尖发颤,将手机狠狠反扣在了桌上。
贺冉眉头一皱,上前问道:“谁的电话?”
平家花抬头撑着额头,手掌挡住了眼睛:“没事,骚扰电话而已。”
贺冉抿紧了唇,还想说什么,却遭到了驱赶:“你回去吧。”
白炽灯光下,平家花佝偻着的身子格外脆弱单薄。
她总是这样,像关在铁笼里,任由苦痛鞭挞她,放弃一切拯救。
而所有人只能站在铁笼外,眼睁睁的看着。
贺冉捏紧了拳,他想要做那个拯救她的人。
“稚意。”
被唤到名字的人抬起了头,看着少年单膝跪在自己跟前。
贺冉觉得自己等不了了,掌心都洇湿了汗,他舔了舔唇道:“我……”
通话戛然而止。
裴紫楠脑子发胀,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不该说那句话的,懊恼着回拨电话,却发现已经被拉黑。
其实他不是质问,而是真实的困惑。
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话一脱口就变了味。
裴紫楠难得生出了无措,分外想要跟人倾诉心中的烦闷,片刻,他摸出了游戏卡。
另一边,贺冉紧张得喉头发哽。
话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贺冉奶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乖娃,什么时候回来?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肉。”
老人家声音中气十足,欢声笑语。
贺冉有些迟疑,倒是平家花轻声道:“回去吧,有什么事下次说。”
闻言,少年的唇抿成了线。思虑了一会,还是走了。
今夜没有月亮,路边的黄葛树只露出个隐约的轮廓。
没有人的训练室格外空荡,就和此刻的平家花一样空虚。
心头的苦涩无处宣泄,她犹豫了一会,打开了电脑。
好友列表里剑客已经在线,下一秒,对话框响了。
剑客:你来了?在哪?
平家花看了眼自己的位置,发了定位过去。
剑客:我来找你。
于是平家花便操纵着角色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游戏贴合现实时间,现在亦是夜晚,不过天气月朗星疏,透过她头顶茂密的树叶斑驳投下。
这时,剑客又发来了消息:咱们好歹算朋友了吧。
剑客:你……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裴紫楠心里闷得慌,满腔做错事的委屈无处说。
当年他和平家花是隐婚,除去严敬没人知道。
现下孽报到头,他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寄托网友的慰藉。
平家花指尖缩了缩,打字:嗯。
其实她也是上线想找人说说话。
她不擅长在现实生活表露自己的心迹,只有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的网友,能让她放下防备。
剑客打字很快:我让我喜欢的人伤心了。
剑客:我只是想多了解她,可反而跟她越来越远。
神枪手:那是不是证明你们不合适呢?
剑客:我不知道,但我还想再试试。
神枪手:我……最近也有点苦恼。
神枪手:一个我以为我放下了的人,再次遇到之后,我还是会为他感到难过。
剑客:那是不是说明,你还没有放下他?
平家花看着消息,怔了怔。
神枪手: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了。
裴紫楠看着这几行字,心情莫名跟着一起伤心起来。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能促成个有情人,也算是替他的苦恋积福。
他尝试着开导:或许你还喜欢他,只是你不想承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