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从小体质特殊,可以闻味识人。
阿姐貌美如花,蕙质兰心,闻起来就有种兰花的味道。
陈家嫉妒阿姐的陈玉茹,满肚子坏水,浑身就有股淡淡的泔水味。
季知节不一样,他一天一个味道,今天是喷香的包子味,明天就是松竹味,后天就是花香。
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厮是天天想办法把自己腌入味。
信球货,我要和离!
阿娘说我从生下来就像只小狗一样,喜欢到处嗅来嗅去。
我说我那是在闻每个人身上的味道,每个人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阿娘闻起来是桂花酿的味道,阿姐闻起来是兰花的味道,阿兄闻起来是松脂香,阿爹身上是佛堂焚香的味道,我不喜欢。
阿娘说我胡闹,家里从来没人熏香,哪来的什么味道。
后来阿姐的手帕交陈玉茹来我家时,我闻着陈玉茹身上还有她带给阿姐的枣糕上都有股淡淡的泔水味。
我趁人不注意将枣糕喂给了我院里的大黑,我阿姐香香的才不要吃这么臭的东西呢。
可陈玉茹刚走,大黑就耷拉着尾巴满院窝粑粑,梨清觉得事情不对就忙去找阿娘。
阿娘看着蔫蔫的大黑,又找府医仔细查了枣糕,满脸怒气:「陈玉茹小小年纪好毒的心思,明日诗会,她这是要你阿姐参加不了啊!」
我皱了皱鼻子,生气的阿娘身上有股烟花的味道。
阿娘将我拢在怀里,轻抚我的后背:「阿岁如何知道那枣糕里有药的?」
「她身上有股泔水味,带来的枣糕也有股泔水味,我不喜欢。」
阿娘沉思片刻,温声问我:「阿岁,阿娘是什么味道?」
「阿娘是桂花酿的味道,香香甜甜还有点辣的。」我窝在娘怀里,一脸认真,「不过阿娘刚刚身上是烟花的味道。」
「阿岁,以后若是闻到别人身上不好的味道只能跟阿娘说好不好?」阿娘将碎发塞到我的耳后,「今后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能闻到别人身上除熏香外的其他味道。」
2
我牢记阿娘的叮嘱,再也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事。
可最近家里总是来人寻阿兄,院中总是有新的味道。
阿娘说林家有意要求娶阿姐,近日总来的青衣男子就是要娶阿姐的林家大郎。
「那个白衣哥哥呢?」
阿娘一顿,笑道:「那是季家的小儿子,大不了你几岁,可按辈分你得叫小叔,阿岁怎么问起他来了?」
「他身上有股包子味,好香。」
阿娘笑着戳了戳我的额头:「那林家哥哥身上什么味道?」
「烈酒的味道,好辣的那种。」
阿娘唤来陈嬷嬷派人花重金去查林家大郎院里的事,回话的人说林旭面上温良,可私下性情极暴,对院子里的人动辄打骂。
阿爹知道后,抽走我手中的糕点,拿胡茬扎了我半晌,恨恨道:「我就说你天天见到我就跑,原来是不喜欢阿爹身上的味道。」
我被阿爹扎得咯咯直笑,门外传来陈叔的声音,说季家小郎来给爹娘请安。
我从阿爹怀里挣开,安安稳稳坐在阿娘身边,看着季知节给爹娘行完礼后,偷偷嗅了一下。
满眼亮晶晶地瞅着季知节,山楂的味道!
季知节离开后,我爬下小榻,小跑着追上了季知节,仰头看着他:「你要娶我阿姐吗?」
季知节从怀里掏出两串糖葫芦递给我:「你想我娶你阿姐?」
我接过糖葫芦认真点头:「你闻着香香的,我阿姐也香香的,我想你娶我阿姐。」
3
阿姐没能嫁给季知节,阿娘说阿姐主意大,选了卫将军家的长子卫珩。
我听后直皱眉,卫珩身上的焚香味比阿爹身上还重呢。
阿娘却说挺好的,比我阿爹还能稳重两分。
阿姐出嫁那天,我哭得直抽抽,季知节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递给我一小把松子。
我偏头嗅了嗅,今天的季知节是松子味的。
爹娘忙得晕头转向,季知节拍拍我的后脑勺:「你阿姐跟姐夫在你家东街买了处宅子,日后也能天天见到你阿姐,走吧,哭累了吧,先去吃饭。」
我握着松子跟在季知节身后,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我左手拿着季知节给我买的糖人,右手拿着麻糖回家的时候,阿兄正靠着门口的柱子等我,扫了我一眼,问道:「用完膳就找不到你人了,跑哪去了?」
「知节哥哥带我去买糖人去了。」
「叫小叔。」
我满脸不解,颤颤巍巍开口:「小叔,知节哥哥带我买糖人去了。」
阿兄吁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掐我的脸:「岑穗岁,我是让你叫季知节小叔。」
我:「哦哦哦哦哦哦。」
4
阿兄好像很讨厌季知节,因为每次季知节来的时候,阿兄都嗓音洪亮地叫:「小叔。」
还伸手怼我,我心领神会,也跟着阿兄一起喊:「小叔。」
此起彼伏的「小叔」喊得季知节脸色发黑,阿兄才揪着我的脖颈回后院。
我仰头看阿兄,问阿兄为何让我一起喊小叔。
阿兄老成持重地睨了我一眼,说什么防患于未然,让季知节提前有心理阴影。
可我没敢跟阿兄说,季知节好像没啥心理阴影,每次他来找阿兄顺手给我送零嘴时,我叫哥哥还有小叔,他都不在意。
可季知节可能摸出了规律,若是带来的零嘴合我口味我就会叫哥哥,若是我不喜欢,我就会叫小叔,是以季知节就摸清了我喜甜,最喜欢的就是红豆卷。
季知节拿走了我手中的红豆卷,温声道:「今日吃得够多了,再吃该积食了。」
没等我张口抗议,脖颈一阵发痒,我伸手挠了挠颈间,却被一只扇柄轻打了下手。
季知节突然凑近低头看我颈间,香甜的红豆沙味迎面扑来。
我浑身一紧,说话也跟着哆嗦:「你、你别凑这么近。」
「你颈间起红疹了,中午吃了什么?」
梨清猛地想起,急道:「小姐午间吃了炙羊肉跟羊肉汤。」
「怪我,红豆跟羊肉相克。」季知节从袖中掏出一瓶药丸,塞了两颗进我嘴里。
我眼睛一亮:「山楂味的?」
「疏敏丸,怕不好吃加些山楂。」季知节点点头,「你天天什么都往嘴里塞,得常备些这种药。」
我看着季知节满脸暖意,没忍住问道:「小叔,你为何每天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啊?」
季知节满脸困惑:「我不曾用过熏香,阿岁说的什么味道?」
「你昨日是桃花味,今日是红豆味。」我满脸困惑,这人好像送什么零嘴,身上就是什么味道,好神奇!
「那你阿兄是什么味的?」
「阿兄以前是松柏味,现在是墨香。」
5
上次过敏后阿兄就命门房老叔严防死守,不许季知节再进门。
「好汉架不住王八劝。」阿兄满脸愠色,说季知节待着没事就往我家钻指定没安好心。
我忍不住辩驳:「阿兄,其实小叔很好的。」
阿兄扯起我的耳朵,怒斥:「你一小姑娘指定被他老狐狸那张脸迷住了,他哪里好?」
我火气也噌噌往上冒:「他就是好,长得帅,岁数大会疼人,还一天一个味。」
阿兄一滞,满脸惊恐:「什么?他都有老人味了?」
阿娘狠狠地打了阿兄一下,让阿兄要是实在觉得没事干,不如去给阿姐带娃。
就算阿兄不让季知节进门,季知节也好几天没来了,阿娘说皇后娘娘要大办春日宴,估计季知节也在忙。
阿娘说春日宴我也得去,到时候我就能见到季知节了。
春日宴上,我坐在阿娘身边,悄悄探头朝着季知节挥了挥手。
季知节刚对我挑了下眉,宫中内侍就扬声高唱:「陛下,皇后到~」
众人齐齐起身请安,请完安后我乖巧地缩在阿娘身边当鹌鹑。
皇后娘娘环视了一圈,温柔开口:「岑家幺女上前面来,让本宫瞧瞧。」
阿娘戳了戳我,我理好裙摆,小步上前,行了全礼:「臣女岑穗岁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笑得温柔,让我起身,偏头对太子说:「这就是你小时候觉得像汤圆的那个妹妹,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我转身对太子行了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笑聊两句,回席间时,太子命侍女送来两份糕饼,我认真啃糕饼,没注意到阿娘眼中的担忧。
散席后,刚回到府门就瞧见了季家的马车,季知节的马车比我家的马车跑得快哎。
季知节说有事寻阿兄相商。
阿娘说乏了,让我给季知节带个路,季知节知道阿兄在哪啊,用我带什么路。
季知节将手中的食盒塞给我:「荷花酥。」
这路我能带。
季知节掀开食盒,递给我一块荷花酥,漫不经心地问:「太子是什么味道的?」
「芝麻味的。」ყz
季知节满脸温柔,眼角带笑:「你意思他心眼黑?」
我猛猛摇头:「不是不是,太子哥哥是那种甜甜的芝麻馅。」
季知节黑了脸,抽走了我手里的荷花酥,掉头就走,说什么我天天管谁都叫哥哥。
我看着指尖荷花酥的残渣,没忍住吐槽:「也不是谁都叫哥哥的呀,你就是叔叔啊。」
季知节拎着我的荷花酥走得更快了。
6
阿娘说陛下要给太子娶亲了,阿姐抱着娃愁得在屋里转圈,阿爹也寒着一张脸喝茶。
阿兄将我拎到门外,犹豫片刻问我:「穗岁,你告诉阿兄,你可喜欢季知节?」
我点点头,肃声道:「小叔每天都香香的,我喜欢他。」
「太子臭吗?」
我摇摇脑袋:「太子也香香的。」
阿兄不理解我的说法,思忖片刻问道:「那季知节跟太子谁更香?」
「小叔更香,因为小叔每天都是不一样的香味。」
阿兄捧着我的脑袋晃来晃去:「你这里面天天装的都是吃的,你能不能装点有用的啊!」
第二天,季知节拎了好几坛上好的桃花酿,说是阿兄让他来的。
阿兄斜了季知节一眼,顺手拎起我:「带着你的桃花酿,来我院里。」
阿兄院里有个临池的凉亭,风一吹,桃花酿的味道掺着季知节身上的桃花香盈在空气里。
闻一下都能醉倒人,我刚喝了半盏桃花酿,阿兄就夺走了我的酒盏。
我趴在案几上,下巴垫着季知节的半截袖袍昏昏沉沉,鼻尖是从未在季知节身上闻到的味道。
像是冬日薄阳晒过的凛冽皂香。
我蹭着季知节的衣袖,昏昏沉沉,恍惚间好像听到了阿兄的哭声。
我挪到阿兄身边胡乱给阿兄擦眼泪,扭头怒视季知节:「小叔,你不许欺负我阿兄。」
季知节晃着眼中的水雾瞧着我:「好,我不欺负你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