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天的事情我没有太在意。
但我没想到过了几天上班的时候，同事突然找到我，吞吞吐吐地把手机递给了我。
「沈玥……这个是不是你啊？」
我一愣，看向手机屏幕。
眼熟的公司楼下，是我和纪黎还有陈依琳正在争吵。
视频正播放到我一巴掌把陈依琳打蒙了，骂她是小三的时候。
弹幕和评论都快疯了，估摸着得有上万条，密密麻麻的。
【这个小三也太不要脸了吧？插足别人，还敢跟原配对峙，活该被打！哈哈哈！】
【原配小姐姐好帅，爱了爱了！】
【还是让子弹飞一会儿吧，她说你们就信啊？】
【只有我一个人发现这个男的真的很帅吗？简直比明星还好看，怪不得这么漂亮的两个小姐姐都在争他……】ȳʐ
【楼上三观跟着五官走？出轨渣男给我死，长得再帅也不行！】
……
大概是纪黎和陈依琳颜值都挺高，视频竟然冲上了热搜第一。
陈依琳和纪黎简直被骂出花来了，纪黎还好，他不太用微博，只是那篇知乎回答被翻出来了，下面打着卡骂他渣男。
陈依琳就惨了，她本来就很喜欢在微博上发日常，这下子直接被定向爆破，骂她不要脸的有上万条。
估计是一时慌了，她竟然出了一个昏招。本来网友们记性也不怎么样，她只要装死一阵子，事情就会过去了。
结果她急着给自己辩解，竟然拿出了以前和纪黎的合照还有聊天记录，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原本就是情侣，被我插足后才分手，她并不是小三。
可惜网友们并不买她的账。
【陈依琳，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撒谎？】
【明明当时是你出国以后主动跟纪黎提的分手，沈玥是过了一年才跟纪黎在一起的，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你真是不要脸他妈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了。】
【纪黎和你分手了，是不是还得为你守身如玉？和他在一起的人都是插足你们是吧？要不要脸？】
陈依琳以前分手发的微博也被翻了出来，当时她自己都配文了：「爱情敌不过距离，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在。」
这条微博坐实了两个人是因为异地恋才分手的，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闹剧的热度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她因为和评论区的网友对骂，被誉为最不要脸的小三，个人信息都被扒了出来。
甚至当初她大学时候的毕业论文也被扒出来造假，学校在压力面前不得不取消了她的学位证。
高薪入职的公司也把她开除了。
一时间，陈依琳彻底沦为过街老鼠，几乎人人喊打。
纪黎倒是在这个事件中成功隐身，除了一开始被骂了几句外，就没什么事了。
他还能有空换号给我打电话：
「现在依琳也付出代价了，我也被骂了，你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沈玥，回来吧！」
我恶心得不行，直接挂了电话。
可是纪黎却好像上瘾了似的，一直来纠缠我。
直到三个月后，他才慢慢地不来了。
我以为是他想通了，结果却接到了他秘书的电话：
「夫人，纪总不肯做手术，您快来劝劝他吧。」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又是出什么花样逼我回去，可是秘书的声音都变了：
「纪总得了胃癌，已经是中期了，大夫说再不手术就晚了，您快来吧！」
我一惊，挂了电话，犹豫片刻后还是去了医院。
一到医院，秘书惨白着脸跟我说：
「您走之后，纪总一直昼夜颠倒的，想起来就吃一顿，想不起来就不肯吃，药也停了。」
「晚上也不睡觉，整宿整宿地在阳台上抽烟，他本来就胃不好，经常疼得直冒冷汗，后来就发展到吐血了……」
他抹了一把脸：「结果、结果今天来确诊了胃癌，纪总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那坐了老长时间，也不肯同意做手术，非让我给你打电话叫你来。」
我走进病房，纪黎坐在窗边正往外看。
看到我进来，他转过头来，露出一丝笑容：
「你来了？」
几个月不见，我都差点儿认不出他来了。
纪黎以前很喜欢健身，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一挂，结果现在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整个消瘦了一圈儿，衣服穿在身上都空荡荡的了。
我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纪黎拿出一根烟点上，也不顾墙上的禁烟标志，深吸了一口。
他驴唇不对马嘴道：
「沈玥，其实我写下那个回答的时候是真心的，我是真觉得不喜欢你，所以这段婚姻没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攥起拳头：「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羞辱我？」
「不是。」他继续道，「我其实刚看见陈依琳的时候确实挺激动的，年轻的时候我是真喜欢她，她漂亮，优秀，和我势均力敌。」
「我是真以为我放不下她的。」
「但真的很奇怪，我和她接触以后，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我总忍不住想到你，拿她跟你做比较。」
「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点了一道辣菜，我就会想换作是你，肯定不会点这么辣的菜，你知道我吃不了辣。」
「我胃疼的时候她手忙脚乱，我就会想，如果是你在这里，一定会立马去找到药给我吃。不，换作是你，你压根就不会让我胃疼。」
「她是很优秀，很有趣，可是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走神儿，我总在想，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我打断了他：「我在打胎啊。」
纪黎愣住了，猛地抬起头来。
「我车祸以后，医生问我要不要孩子，我想给你打电话，但是总是打不通，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在陪陈依琳过生日。」
我带着一丝痛意和报复的快意：「所以，你跟她正在电视台上的旋转餐厅过生日的时候，我正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把咱们的孩子亲手杀死。」
纪黎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一寸寸变得青灰，烟头燃到了他的指尖，他却好像没感觉似的，一动不动。
许久后，他才慢慢低下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他的手指抖得要命，烟灰落在地上，沙哑道：
「怪不得……怪不得你不肯回来。」
「和你分开的这段日子，我总忍不住想到从前。」
「那时候，我回来的时候你总是脸红着亲我一下，桌上都会摆着你做好的饭。」
「那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我想到回家也是期待的，原来我想要的早就已经得到了，我早就爱上你了，只是我一直看不清。」
「沈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现在我才知道我伤你有多深……」他红了眼，「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我——」
我冷冷道：「纪黎，你是爱我吗？」
「你爱的是我，还是那种永远有个人把你放在第一位的感觉？」
「你到底是想我回去，还是想我继续像以前那样照顾你？」
我扯起嘴角：「说到底，你爱的永远都是你自己。」
「陈依琳能给你带来新鲜感的时候，你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去和她在一起。你不知道我会难过会伤心吗？你当然知道，只是你不在乎。」
「后来发现她不能像我这样无微不至地伺候你，你就开始想起我了，说白了，你其实只是一直不负责任地在追求你喜欢的罢了。」
「爱？」
「你也配说爱？别恶心我了。」
纪黎的眼神随着我的话一句句地灰败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
「你的手术爱做不做，只不过现在我和你还是合法夫妻，到时候得来给你签字罢了。」
说着，我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我走出病房门的前一刻，纪黎开口了：
「沈玥，你说得都对。」
「其实我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自私小人，你全心全意为我，可我留给你的只有伤害。」
「我确实配不上你。」
「但是，只有一句话我没撒谎。」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是真的爱你。」
我仰起头，没有说话，推开了门。
这句话我等了太久太久，久到哪怕现在听到，残留在身体里的情绪还是会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可我已经不会再回头了。
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不爱自己的人，永远不配得到爱。
9
再听到纪黎的消息是在两个月后。
彼时我已经开始了新生活，我逼着自己删掉扔掉和他一切相关的东西。
爱了他太久，这种习惯已经成了我身体里的一部分，硬生生撕掉是血淋淋的痛。
可我必须往前走。
就在我努力淡忘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秘书来电话了：
「纪总的手术挺成功的，但是医生说这种……没办法延长多长时间，我们打算去国外治疗。」
「纪总托我告诉您，知道您不想和他说话，他说后天他就要走了，明天上午……和您去领离婚证。」
我一怔。
离婚这件事纪黎一直不同意，我几乎都已经不去想了，只等着两年以后的起诉。
没想到，他却突然同意了。
再见纪黎，他几乎成了骨头架子，坐在轮椅上，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
和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相比，简直不是同一个人了。
他没再纠缠，只是把离婚协议书递给我：
「看看吧，以后你终于能摆脱我了。」
我翻了翻，却发现他几乎把所有资产和钱都留给我了。
「这——」我皱眉，「我不要你这么多钱，当时说好了一半一半的。」
「留着吧, 我拿着也没用了，也花不了多久了。」
他笑得释然：「以前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这就当是我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也许生死真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纪黎变得和往常完全不像了，平和了很多。
我们顺利地拿了证。
出来的时候, 我还有些感慨。
当年也是在这里, 我怀着满心欢喜嫁给了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幸福。
却没想到短短三年，一切就都物是人非了。
「那我先走了。」
纪黎把手里的小本握得很紧, 冲我挥了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他的眼眶似乎泛着一丝微红。
「明天我就要去美国了，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应该很恨眼前这个男人的。
他让我遍体鳞伤。
可这一刻，我却只觉得眼眶酸涩，一种无奈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
「再见！」
他被秘书推着远去，还不忘了朝我挥手。
「沈玥，你要幸福！」
我擦了擦眼角，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
该说的，不该说的, 这些年来我已经说尽了。
最后只剩下无话可说。
也许对我们来说,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就让我们在这里分道扬镳，然后各自前行。
我转身离开, 我们俩就这么背对着，渐行渐远。
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今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好到有些刺眼, 我走着走着, 眼前到底是一片模糊。
可是我不会再回头, 哪怕再疼，我也要继续向前走。
我在心里默念：
「再见, 我的前半生。」
再见, 纪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