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陆南沉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通讯员也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急的满头汗的干事。
“是真的！现在人就在济河边的春景路那儿，公安那边说人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一字一句，就像瞬间抽走了陆南沉全身的力气，原本急促的呼吸瞬时凝结。
通讯员看了眼他乍白的脸，迅速反应过来，上了车就往春景路驶去。
陆南沉就像坐木桩，一动不动。
他忘记自己怎么下的车，又怎么走向挤满人的河边，只是在回过神时，周围三三两两站着公安和医生护士。
视线一扫，蓦然定在河滩上一个盖着白布的身影。
陆南沉紧缩的眸子颤了颤，本能地想过去确认，可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腿。
这时，一个公安看见他，走过来敬了个礼：“贺政委，这些是她身上的东西，请您确认一下。”
陆南沉怔然将目光移向对方的手心，只有湿透的身份证和离婚证。
他紧抿的唇终于开了道缝，扯出道沙哑的回应：“我要确认人。”
嘈杂中，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身份证和离婚证也许是纪桑婉不小心掉的，一个小时前她还好好的，不会是她’。
公安愣了下，便让开了路。
当视线重新落在那盖着白布的身影上时，窒息感再次侵袭，让陆南沉呼吸有些困难。
他深吸口气，艰难迈开腿走去。3
蹲下身，触及到白布时，掌心忽的一颤。
陆南沉咬了咬牙，掀开了白布！
一刹那，时间仿佛都凝固，周遭所有的声音也消失了。
阳光下，纪桑婉以往红润的脸此刻异常苍白，她闭着双眼，乌黑的长发散落着，几缕乱发贴着脸颊。
如果不是胸膛没有起伏，她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
“根据被救孩子母亲和医生的话，是上游闸道开闸排水，她躲避不及，又因为生病体力不支才导致溺亡。”
公安解释着，语气透着惋惜和敬佩。
陆南沉像是没听见，下意识地擦掉纪桑婉脸上的水渍，可当触碰到她的皮肤时，他心骤然一紧。
天这么热，她竟然这么冷。
…LJ…
天彻底黑了。
车停下大院门口，通讯员转头看向后座还呆着的陆南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政委，到了。”
陆南沉黯淡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嗯了声缓慢下车。
想到他一整个下午都跟丢了魂似的，从太平间出来时还险些摔倒，通讯员赶忙下车扶住他。
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南沉拂开通讯员的手，声音嘶哑：“你回去吧。”
说完，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大院。
看着他的背影，通讯员于心不忍，沉叹了口气。
圆月高挂，闷热的晚风吹着陆南沉干涩的眼角，酸胀上涌。
“泽东！”
忽然，熟悉的声音让他登时停下脚。
抬头望去，只见贺母一脸焦急地从家门口跑过来，连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华颖呢？”
陆南沉一哽，不由又想起纪桑婉面无血色的模样，唇瓣颤了颤，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见他不说话，贺母面色逐渐沉重：“我听隔壁的说华颖一个多星期都没回来了，你们……离了？”
面对母亲的追问，陆南沉沉默了很久，才喃喃出声：“妈，华颖死了。”
贺母眼神一震：“……你再说一遍。”
陆南沉下颚紧绷，像是在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声音拔高了几分：“她死了，为了救一个孩子溺……”
‘啪！’
一个巴掌突然狠狠甩在他脸上！
第12章
贺母力道很大，饶是作为军人的陆南沉，也被打偏了脸。
“陆南沉，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亏你还是个军人，是个政委，你帮林雪芬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别让华颖寒心，现在你居然咒她死！”贺母恨铁不成钢地痛斥道。
陆南沉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看着母亲眼中愤怒，他再一次开口，声音更加清晰：“华颖是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现在人在太平间。”
每说一个字，他都觉得心都被刺穿似的疼。
他都还没有完全相信，更没有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在哭，在祈求他的放手，至少还活着，还活着啊……
面对儿子眼中从没有过的痛色，贺母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妈！”
次日，医院病房。
天刚亮，打从醒来后，贺母就开始哭，哭到没眼泪，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4
被赶出去的陆南沉站在病房外，满是血丝的双眼无神空洞。
通信员疾步过来，见他下眼睑乌青，里头还传出贺母的哭声，哽了一下才压低声音：“政委，夫……俞同志的遗体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陆南沉眼神闪烁了一下：“几点火化？”
“十点，工作人员说最近天热，不能拖太久。”
闻言，陆南沉转头看向半掩着的病房门，推开走进去。
见他进来了，贺母更气了，边哭边骂：“没良心的混球，给我滚出去！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华颖啊！”
陆南沉扯动着脸部僵硬的肌肉：“华颖十点火化，您要去吗？”
他知道母亲伤心，说起这事跟是会戳到她的痛处，但他也明白，如果母亲不去送纪桑婉最后一程，她一定会遗憾……
而贺母听见这句话，慢慢止住了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耷拉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半小时后，两人赶到殡仪馆。
工作人员拿来火化证明，依誮直接递给了陆南沉。
陆南沉怔了一下，才拿出笔在亲属确认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同志，我能再去看看我儿媳妇吗？”贺母怀里抱着件淡蓝色布拉吉，眼巴巴看着他，“这是我给她做的新衣服，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呢……”
工作人员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陆南沉，还是点点头，带着贺母去了停放间。
相比外头的闷热，停放间冷暗的像冰窖。
陆南沉站在门外，呆看着地面，没有焦距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贺母深吸口气，踏进了停放间。
狭窄的空间，只有一盏垂吊的白炽灯，照着正中央床上瘦弱的身躯。
看到这一幕，她不忍地捂住嘴，踉跄了一步，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半晌，贺母才慢慢走过去，颤抖的手从纪桑婉的头发，一寸寸抚过她的额头、眉眼和脸颊。
“好孩子，妈来了，妈来看你了……”
说着，她把怀里的布拉吉拿出来是，含泪扯出个笑：“你之前不是说很羡慕别人妈给孩子做衣裳吗？妈也给你做了件裙子，妈现在给你换上……”
第13章
贺母轻轻帮纪桑婉换上裙子，一举一动，温柔的像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说穿好新衣裳走，下辈子要投生一个好人家，无病无灾，吃饱穿暖，好好上学，有疼爱你的爹妈，再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生个跟你一样乖巧的孩子，平平安安过日子……”
说到这儿，她眼泪大颗大颗低落在裙子的领口上。
“妈对不起你，生了个让你受委屈的儿子，你好好去，把咱们都忘了，妈一定会替你教训他，你好好去，啊……”
贺母把纪桑婉搂进怀里，低声啜泣。
外头，工作人员看了眼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陆南沉，又看了眼怀表，只能进去提醒贺母时间到了。
两个小时后。
工作人员把装着纪桑婉骨灰的盒子拿出来，正要交到陆南沉手里，贺母却先一步接过了盒子。
她看都没看陆南沉，自顾抱着往外头走：“华颖啊，咱们回家了……”
陆南沉站在原地，僵硬收回伸出去的手，朝一脸尴尬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谢谢。”
说完，转身跟上已经出去的贺母。
回去的路上，贺母耷拉着眼皮，抱着骨灰盒，整个人靠在车门。9
陆南沉坐在一边，唇线绷直，好像已经完全从纪桑婉去世这件事剥离出来了。
等车驶到一个路口，贺母突然出声：“停车。”
通讯员愣了一下，还是把车停下。
刚停稳，贺母就下了车。
陆南沉回过神：“妈，你……”
贺母丝毫不在意还有其他人，劈头盖脸就说：“华颖的后事我会办，至于你，再没把林雪芬的事处理好之前，别回来，也别叫我妈！”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通讯员大气不敢出，余光却还是忍不住瞥向陆南沉，腹诽大概除了司令，也就他爹妈敢对政委这么说话了……
看着贺母远去的身影，陆南沉慢慢握紧了拳，半晌后才开口：“走吧。”
通讯员怔了怔，反应过来，立刻掉头往电视台驶去。
半小时后。
陆南沉脚步匆匆，直奔演播厅的办公室。
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台长、主任以及播音室其他工作人员都一脸严肃地站在里头，而林雪芬站在一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
见他来了，像是看见救星似的靠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泽东，你快帮帮我……”
面对林雪芬的靠近，陆南沉眼底浮起抹抗拒，看向台长，顺便抽出手：“怎么了？”
台长没有说话，压抑怒火的眼神瞄向了林雪芬。
主任也剜向她：“上午小林做直播节目，提到昨天纪桑婉见义勇为的新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笑了。”
“整个中午，电视台投诉部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说着，又拿起桌上厚厚一摞信，“还有这些，都是群众指责小林不尊重英雄的批评信。”
陆南沉登时黑了脸。
林雪芬一慌，连忙解释：“我没有！泽东，那只是角度问题，我根本没笑！”
听到这话，助理也看不下去了，直接站了出来。
“你直播时笑没笑我没看清，但我见你拿到新闻稿，看见纪桑婉牺牲那页时就是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