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眼眶湿润：“放心吧，我也答应过清漪，会好好照顾家豪的。”
李越也附和道“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
沈言之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
沈言之走在路上，心绪渐远。
风吹来，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
眼神恍惚了瞬，猛然一怔。
大道的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迎风而立，晚霞照在她身上，像是覆上了层金光。
沈言之步伐滞住，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
“清漪？”
一声沉哑的低唤，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
她浅浅一笑，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沈言之亮着眼眸，不可抑止地冲过去：“清漪！”
伸手一揽，伴着对方的消失，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
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短暂的窒息感过后，他无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
“清漪……清漪！”
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木槿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
沈言之踉跄几步，无力的双腿‘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在颤抖。
他从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这么痛！
宋清漪应该很恨他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
良久，沈言之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
次日。
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沈言之站在指挥台，墨眸一扫：“二排排长，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把战斗当游戏吗？加大训练！”
“是！”
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之前都在训体能，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才导致成绩下滑。
这时，警卫员跑了过来，敬礼道：“团长，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说宋家豪的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话，沈言之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
等宋家豪康复，宋清漪也可以安息了……
警卫员欲言又止：“还有件事……”
沈言之皱眉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
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
沈言之想都没想，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不见。”
“你去告诉她，她的事有公安处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警卫员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
沈言之绷着脸，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也不会让宋清漪受那些委屈……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
乘着午休，沈言之赶去了医院。
病房里，宋家豪刚吃过药睡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宋清漪的照片。
沈言之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宋清漪的脸，心跳一顿，难言的悲哀弥漫。
和宋清漪结婚这么久，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沈团长。”
身后传来李越的声音，他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恢复多久？”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而且还要修养半年。”李越解释道。
沈言之抿抿唇，又问：“等他修养好，能装假肢吗？”
“我建议不要，他的身体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六岁，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
听了李越的话，他点了点头。
那就还是得等四年……
“对了沈团长，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
李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递了过去：“这是宋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家豪还小，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
想到刚才看见沈言之小心翼翼触碰宋清漪照片的模样，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
沈言之接过，照片里宋清漪搂着宋家豪，两人笑的都很灿烂。
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宋清漪整张脸。
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沉声说：“谢谢……”
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
结束夜训的沈言之回到家，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逃不开也躲不过。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
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那时候的宋清漪，是不是也很冷……
沈言之眸色一颤，将照片贴在胸口，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
他阖上眼，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
云层渐厚，月光被掩藏。
朦胧中，沈言之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睁开眼，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西索一阵，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紧接着，宋清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
不！不是的！
他不爱姜雪柔，他真正爱的人是她，是宋清漪！
沈言之在心中呐喊，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带着不舍和释然：“我怨过你，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因为你救了我，我怎么也恨不了你。”
“沈言之，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牺牲，也算对你的报答了……”
声音渐渐消失，沈言之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
下一秒，他骤然睁眼坐起身，嘶声呐喊：“清漪！”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沈言之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温。
默了瞬，沈言之猛地下床，红着眼打开所有灯，一个一个房间找着。
下楼时，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结婚以来，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面对眼前的死寂，沈言之颓然坐在楼梯上，十指穿在短寸发间，紧紧揪着。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只要说的越多，宋清漪就听得越清楚。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应该恨他，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
救了她的命，却毁了她的心，他真的错了……
……
几天后，军医院。
病房里，宋家豪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宋清漪的照片，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脚步声让他转过头，神色微愣。
是沈言之。
他垂眸抿抿唇，似是不太愿意叫他。
沈言之也没有在意，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伤口还疼吗？”
宋家豪这才又看向他。
距离近了，他清楚看见沈言之眼睛里的血丝，还有下巴的胡渣，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
“……疼，但我能忍。”宋家豪声音清晰，眼中透着坚定，“阿姐说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怕疼。”
听了这话，沈言之心像是扎了一针。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她说的对……”
顿了顿，他吞咽了一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宋家豪却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阿姐。”
沈言之步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等你好点，我会带你去。”
宋家豪望着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沈言之离开。
原本想回军区，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开到了烈士园。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下了车，顺着路走到宋清漪的墓前。
他缓缓摘下帽子，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邃：“家豪已经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会帮他装上假肢……”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我只能尽我所能，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抱歉，清漪……”
沈言之说了很多，从十年前救她，说到两人重逢，再到军民相亲会，最后两人结婚……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迎着夜色，走了几步，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
一瞬间，沈言之看见一身军装的宋清漪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
他红了眼，站直后朝她敬礼。
一阵风吹过，宋清漪的身影转眼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