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凝素正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水的杯子是黑釉桑叶盏，杯内底部金黄的桑叶叶脉完整、色彩浓烈，是难得的佳品，皇家御用。
在倒上清水后，杯底的桑叶图案就似浮在水面上一般，随着水的晃动而浮动，趣味盎然。
霁凝素起初也以为君临砚来此是临时起意，看着手中的价值不菲的杯盏，也就猜到了，这座庄子名义上是薛善利的，实际的所有者应当是君临砚。
君临砚瞧着是游玩赏乐，实际另有盘算。
他忙起来了，又是在宫外，不像宫中人多眼杂，有些事霁凝素也可趁机张罗起来了。
“你只记着，此事必不可走露了消息。”霁凝素嘱咐他，“除了咱们几个，就是父亲和祖母也要瞒住了。”
霁廷青点头，“阿姐放心，父亲这几日都不会归家。”
“三姨娘最会拿捏父亲，父亲常光顾那家青楼里有一位极钦慕的姑娘，三姨娘出了重金，让那姑娘将父亲缠紧了，这几日父亲忙着带人游乐呢。”霁廷青贴心地为霁凝素解释。
“再过些时日，府上就会来一位贵客，届时我会想办法再出来。”
霁凝素点头，收拢了三姨娘，霁家的许多事，特别是霁贵泰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掌控之中了，许多事便可防范于未然，免得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了霁凝素才知晓。
“三姨娘保证了，只要人进了霁府，谅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跳出她的眼皮子。”霁廷青道：“还是阿姐厉害，能让三姨娘俯首帖耳，全力筹谋。”
“她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能获得更多，才能让顺宝林稳稳当当地。”霁凝素轻笑。
“而有些事只要开了头了，压上台的赌注，就不可能再收回来……她别无他选。”
霁凝素在信中说的明白，这事办成了，她就提拔霁听娇做才人，三姨娘为了女儿，才能心甘情愿地铤而走险。
对付心机深沉之人，恰好得用更加阴狠不要脸面的人。
——
三月里的京城最是热闹，三年一次的科考一连九日，今日恰好是最后一日，京城挤满了应考的举子们，在紧张的考试之后，整个京城都放松了下来，连国子监都放了假。
举子们放歌纵酒，酒楼楚馆也迎来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江上的花船通宵欢歌，沿街的灯火也亮堂了一整夜。
君临砚既然带了霁凝素出宫，这个热闹自然是要凑的，捎带上霁廷青，一行人坐了马车往城中心去了。
这时候的京城，茶室、和酒楼是最热闹的，举子们聚在一起谈论时事政局、吟诗作赋，君临砚也是打着体察民情的心思。
读书人是皇帝管理天下的触手，皇帝通过科考可以引导读书人忠君明理，但读书人的声音里也体现着地方的弊病、民间的风向，这样的机会，君临砚自然不会错过。
朝廷里斗的厉害，他需要能为自己所用的人。
马车在闹市中停下，还是华国公府小公爷华进的茶楼，来来往往的客人热闹的不得了。
霁凝素为了避嫌，带了轻纱围帽，遮挡了面容，霁廷青体贴地扶了她下车。
小公爷华进亲自出来迎接，“我特意叫人留了顶楼的雅间，可饱览沿街风光，又看的到大堂的表演，最适合解闷了。”
霁凝素一行人在华进的带领下进了茶楼，侍卫们分散开来，一行跟随主子，一行则隐于人群之中。
在攒动的人群之中，隐隐有几个打扮不起眼的人跟着动了，侍卫的眼神瞥过去，那人又和街边的商户讨价还价起来，买了东西离去。
侍卫握上刀柄的手这才稍稍松了松，眼神警惕地在人群中扫视。
顺着楼梯上去，常顺上前推开门扉，还是上回那个厢房，装置摆放奢华贴心。
君临砚站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外头的喧闹声隐隐约约传进来，听不真切。
君临砚目力很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着街道繁华纷杂的景象，还能注意到街上的异族商人多了些。
华进站到了君临砚身边，注意到陛下的视线，开口道：“随着两国和谈，协定通商的消息一放出去，京城多了许多外邦人。”
“以交流止战戈，陛下此举不费一兵一卒，便可稳定两国边境动荡。”华进正经不过两句话，就压低声音道：“微臣听说，京城最大的青楼妙来居里，都多了一双如花似玉的西狄姐妹花。”
“那个舞姿呀，端的是妖娆……”华进边说边悄咪咪地瞥向坐在桌前的霁凝素，陛下叫宜美人训得服服帖帖的，他可要让宜美人晓得，天底下的女人多着呢，给她点危机感。
君临砚好不容易将人哄高兴了，可不想横生事端，打断道：“朕让你体察民情，你就是这么体察的？”
华进不说话了，轻咳了两声，“这不是西狄的使团也快进京了么，来了朔国的富庶之地，少不得要往富贵窝里钻，微臣确实是去体察民情了……”
越说，他的声音越小，十分心虚。
科举考完，要近一个月才放榜，这一个月是京城最为热闹的时候，天下举子齐聚京城。
君临砚特意安排西狄的使团这段时间来朝，就是打着要让西狄人见识见识朔国的繁华气象、文才武士们的风采，因而嘱咐华进留意着。
“你爱玩，只记得不要误了正事。”
华进嘻嘻一笑，“陛下放心，西狄重武，男多女少，更是视女子为家族财产，无主的女子可凭借武力夺取，妙来居来了两个西狄舞姬的消息传的满大街都是，自己的财产张了脚进了邻居家里，使团一进京，必然会去看的。”
“微臣盯着的这两日，就连来朔国做生意的外邦商人都去了不知多少，骂得很难听呢。”华进能得君临砚的重用，并非庸碌之辈，心眼多的很。
相比起来，朔国民风相对开放，为了发展国力，女子尚可立户拥有财产，两国通商交流之下，少不得要笼络不少西狄人投奔。
君临砚点头，沉吟片刻后冲霁凝素道：“朕去一趟考院那片，你且在这玩一玩，若坐的无聊了，就叫常顺带着去下头走走，必得让侍卫跟着，切不可离了护卫的眼。”
霁凝素点头，“臣妾知道了。”
本以为君临砚该走了，不想他站在原地思忖着，又道：“不要往人堆里钻，免得叫人冲撞了。”
“嗯。”霁凝素再点头。
“你吃食精细惯了，街边巷尾的小吃莫要随意入口吃坏了肚子。”
霁凝素点头。
“春日里的风还带了寒意，常顺给你带了披风，出门记得捎带上。”
这回是常顺答应，“陛下放心，奴才都记下了。”
华进在君临砚说要走的时候就站到门边了，可站了近半刻钟了，眼瞧着陛下将衣食住行都说了个遍，琐碎的像个小老太太，不禁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还是霁凝素受不了了，起身推了君临砚出来，“臣妾有常总管和护卫们照看着，陛下无需挂心，只管去忙您的便是。”
君临砚这才出了门，霁凝素这才得了清净，与霁廷青悠悠自在地吃点心。
可惜这份清净没享受多久，就听楼下传来了喧嚣之声，常顺没放在心上，只当有人闹事，自有护卫料理。
霁凝素往窗外一看，神情一肃。
只见楼下护卫在四周的的侍卫才拔了刀，人群里的十来个商贩竟然掀了小摊，从行囊里抽出利刃，逼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