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一幕，属实可笑得很。
殷厌离脸色阴沉，懒得多看陆昭瑶一眼，只冷冷吩咐。
“两名探子抓回去审问，世子爷无碍后再领多些人过来将灵松谷彻查，日后最好是在谷内设巡逻处。”
说完，他冷着脸大踏步走出去。
出了谷。
殷厌离正要骑马离去。
陆昭瑶的声音却从身后骤然传来——
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刻，殷厌离的手便不自觉般拉住了缰绳。
但他面上依旧是冷冷的，低头看去：“陆姑娘还有何事？”
“这个给您。”陆昭瑶从竹篓里掏出一瓶药膏伸手递给他。
殷厌离并未接，只扫了一眼：“这是何物？”
“民女自调的药膏，专治被虫蚁花草引起的红癣，”陆昭瑶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脖颈处，难得朝他露出一抹笑来，“千岁从未接触过南境的毒花毒草，易起红癣，这药也是民女多谢千岁今日相救了。”
她说得坦然。
殷厌离的心却并不坦然，他能感受到胸膛里那抹异样的暖流，只觉荒唐又不可置信。
因为自己竟然因她这一句话，而感到无比难过。
那是一种无来由地、莫须有地难过。
他无从寻起。
“多谢。”殷厌离接过。
陆昭瑶便自然退开，去了穆无忧身旁。
于是殷厌离心里的那些难过在看见陆昭瑶站在穆无忧身旁时，更是翻江倒海般袭来。
他紧紧捏着那带着陆昭瑶余温的药膏瓶，眼底深意渐浓。
一路回了督军府。
殷厌离握着那瓶药膏直接进了书房。
他再一次拿出那封上京的回信。
他一时看看手里的药膏，一时又紧盯着回信上的一字一句。
不知过了过久，殷厌离忽地意识到什么般，猛地瞪圆了双眼。
目光紧紧落在那仵作的量骨结果上。
“经鉴定，尸首为年纪十八，身高四尺八寸女子，身形瘦弱，与已逝千岁夫人多方相符。”
他叫来属下，冷声询问：“我记得，当初府上可是有位跟夫人身形相近的试衣丫鬟？”
那丫鬟特意按照楚岚玉的身形找的，平时楚岚玉无空去裁艺铺时，便是由她负责试衣。
暗卫显然也记起来了：“是。”
“她人呢？”殷厌离问。
暗卫拧眉：“那场大火府内死了不少下人，还趁机跑了不少下人，管事后来忙着处理府内事，又忙着夫人出殡之事，只派人寻了跑走的，没寻回来的，便算作死在火场了。”
“去查，去把当初那些焦尸一具一具查！除非查到另一具同夫人身形相近的尸首！”
殷厌离冷冷下令。
暗卫一愣：“千岁，这恐怕会引起死者家属不满……”
“不满又如何？本千岁就是要掘地三尺！”
殷厌离打断了他，脸色透着浓切的偏执。
暗卫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殷厌离则将那封信烧成了灰烬。
他紧紧盯着手里仅剩的那瓶药膏，唇角勾起一抹笑。
距陆昭瑶与穆无忧成婚之日不到半月。
他得在这之前，确认她的身份。
殷厌离骑马出行，照常去军营督军。
途径集市。
街上不远传来吵闹声。
殷厌离嫌烦闷，正要换路。
却听一道惊喜的女声自吵闹中心朝他奔来——
“千岁！千岁！我可算寻到您了！”
殷厌离抬眼看去。
那灰头土脸背着包袱奔来的人，竟是楚铃月！
第20章
当初楚家被凌阳王牵连，楚父将楚铃月送到殷厌离府上。
殷厌离一口拒了。
但念及楚铃月那一粥之恩，殷厌离虽然没有将人收入府中，但也还是保下了楚铃月。
楚家其他人被流放，楚铃月却被殷厌离另外安置在了宅邸里，吃穿用度跟以往并无不同。
“你怎么会来南境？”
殷厌离扶住了楚铃月，眼里透出诧异来。
楚铃月眸色水光潋滟望着他，委屈至极扑进了殷厌离的怀里，“千岁，您一离开上京，就有人来欺负我了。”
她一撇嘴，豆大的泪珠便砸了出来，俨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殷厌离眉头轻蹙：“谁？都有谁来欺负你？”
可不等楚铃月回答，她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竟直直晕了过去。
殷厌离只得将人带入督军府。
“请大夫过来看看。”
军营操练场。
穆无忧正将那两名潜藏在军中的细作找出来，逼问之下，那两人竟直接咬舌自尽。
“确认死亡后扔去乱葬岗。”
他拧着眉下令完，一转身却是换了副面容。
“阿昭！你怎么过来了？”
穆无忧一路小跑到陆昭瑶面前，忙不迭拉她到一旁：“这等骇人场景，别吓着你了。”
“无碍的，我是镇国将军未来夫人，怎会怕这点血腥？”陆昭瑶却不以为意地笑笑。
穆无忧愣了一瞬，唇角泄出笑意：“你当真是这般想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昭瑶看他。
穆无忧认真凝视着她：“你当真是情愿嫁予我？就算遇见了殷厌离……也依旧不动摇？”
听见这话，陆昭瑶怔愣片刻，随即笑：“堂堂镇国公世子爷，怎的突然变得这般胆怯了？”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想法，我不愿勉强你，”穆无忧眸色深沉，意味深长叹息，“我不愿你是因为要还救命之恩才答应嫁给我。”
这次，陆昭瑶沉默了很久。
可很快，她重新扬起笑容，坚定地拉住了穆无忧的手，“救命之恩我的确感激，但我答应嫁你，也绝不是轻率之举，是我认真想了许久，愿意与你共度后半生才会嫁你。”
这话无疑让穆无忧心生欢喜，他紧紧回牵陆昭瑶的手。
不远处的副将喊了穆无忧一声。
他招招手：“我先过去，你等我一会儿。”
很快就只剩下陆昭瑶一人。
一阵急速马蹄声响起。
殷厌离驾马准确停到了陆昭瑶面前，他面色凝重向她伸手。
“陆姑娘，烦请跟我走一趟！”
陆昭瑶只觉疑惑：“千岁有何指教？”
殷厌离却是神色不耐，弯腰一把捞起她的腰身，便将人放至马背，扬长而去。
陆昭瑶的心也随着马身上下颠簸。
她是真不知道殷厌离又在发什么疯。
直到过了不久，她被带进了千岁府。
殷厌离一把将她拽着进去，后院只有一名大夫模样的人正在捣药。
“见过千岁。”那大夫忙行礼。
殷厌离脸色透出一抹深意，他将陆昭瑶推过去，“试试她的血。”
这话让陆昭瑶一瞬头皮发麻，她后退几步。
“千岁这话何意？”
殷厌离却死死拽住了她的手，“陆姑娘不必担心，我只是取一点指尖血。”
“你不说作何用处，民女凭什么献血？”陆昭瑶的心高高提起。
她脸色跟着发白，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瞬间袭来。
殷厌离定定望着她。
随即将她拉入屋内，屋内床榻上正躺着毫无意识脸色苍白的楚铃月。
这熟悉的场景让陆昭瑶的身形生生僵住。
耳边随即响起殷厌离的声音——
“这位是殷某亡妻亲妹，入南境时不慎中了蛊毒，只有至亲之人的血才能救她。”
“若陆姑娘的血对她毫无用处，也算是证明了你并非在下亡妻。”
“届时，殷某定不会再烦扰于你。”
第21章
殷厌离的话一字一句砸向陆昭瑶。
叫她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她攥紧了手，冷冷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千岁这话实在是好笑，民女凭什么要为着您这种可笑的理由割血？”
殷厌离眸色阴沉，“你不愿割血，那我是否能认为你是心虚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陆昭瑶神色漠然回望。
顷刻。
她眼底流出一抹苦涩，伸出了手，唇角轻扯。
“千岁若想强求割血，民女也无从反抗，若要便拿去罢。”
白皙的手臂伸到了殷厌离的眼前。
殷厌离却突然泄了气，看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眸，他的心莫名发疼。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该用这种法子来逼她承认身份。
殷厌离看着她许久，陡然松了手，“你走吧。”
陆昭瑶却不动身了。
她径直走出去，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划破掌心。
“陆昭瑶！你做什么？”殷厌离眸色一紧，瞳仁骤缩。
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流出。
陆昭瑶当着殷厌离的面将血液滴落在旁边的碗中，生生挤了半碗。
她问神医：“够了吗？”
神医吓得脸色一白，忙不迭点头：“够了够了，世子妃，赶紧止血吧！”
他原本只是被叫过来给督军府的人看病，谁知却碰上了蛊毒。
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千岁大人竟然会找来世子妃！让世子妃献血！
神医心中叫苦不迭，一边是督军千岁，一边是镇国府，他哪边都得罪不起啊！
陆昭瑶很快便止了血。
她自行用纱布将掌心包好，将那碗血递给殷厌离。
“这下千岁满意了吗？拿去救你的心上人吧。”
殷厌离接过，神色复杂：“陆姑娘，这次是我冒犯，不会再有下次了。”
“千岁话不必说得这般早！”
陆昭瑶打断了他，神色冷讽，“如若这次不行，恐怕下次千岁大人就要民女的命了。”
“怎么可能？”殷厌离心下一紧。
陆昭瑶却懒得同他多言，大踏步走出了督军府。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殷厌离的眉心一点点拧起来。
良久，他问神医：“这碗血，如若是她至亲之人的血，就能解蛊毒了吗？”
“这……”神医却踌躇不敢言。
殷厌离的眉头皱得更深：“支吾做什么？本千岁问你话，你答便是了。”
神医不敢看他，头低得更深了。
“非也，这点血只能让中蛊之人苏醒，若要彻底根除……”神医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需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才行。”
心头血三个字一出。
殷厌离整个人浑身一颤，猛地记起自己在楚岚玉死前做的那最后一个梦。
梦里自己亲手用剑刺入了楚岚玉的心口，还同她说，是为救楚铃月而死的。
此刻不知怎的，竟能对上了。
他忽地有些害怕了。
害怕梦里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殷厌离莫名记起她最后同他说的那番话。
不免陷入深思。
当时他没能明白的话，如今却仿佛一点点拨开了迷雾。
如果楚岚玉在那时便知晓前世她死于他之手，是不是便能解释清，他们之间算孽缘了？
光是意识到这点，殷厌离的心口猛地一震。
眼见着神医要将陆昭瑶留下的血倒入药臼之中，他蓦地伸手阻拦——
“等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