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替妹妹出嫁。”
楚岚玉看着声势浩大前来逼婚的楚父和继母，如是说。
……
三日前，皇帝下旨赐婚。
让楚家嫡女嫁给西厂那位九千岁。
九千岁殷厌离，在大邺国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传闻中，就连万岁爷都对他敬几分。
可他再怎样厉害，也是位不能人道的太监！
堂堂当朝丞相之女，竟要嫁太监！
楚铃月自然是不愿意的，哭着喊着说什么也不嫁，楚家上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然皇命不可违。
这时，楚家人才突然记起楚家还有个被忽略在偏院多年的长女——楚岚玉。
此刻。
听闻楚岚玉同意替嫁，继母反倒目露诧异。
“你当真愿意嫁去殷府？”
那殷厌离堪比活阎罗，听者惊，闻者惧。
楚岚玉怎会如此轻易就答应？
然而面前的楚岚玉神态自若，语气冷淡却肯定：“当真。”
她垂眸之时，将所有情绪隐于眼底。
无人知道，如今的楚岚玉早已是重活一世的芯子了。
前世，她确实不愿替嫁，拼着劲儿与楚父继母反抗。
换来的，是继母将她身边仅剩的奶娘活活打死——“竟敢忤逆主母，定是这婢子没能好生教你！”
那刺目锥心的红，深深印在了楚岚玉的心上。
她痛哭、她挣扎、她反抗，却犹如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最终她还是生生被灌了药送上了喜轿，送入了外人视为地狱般可怖的殷府。
今生重来。
楚岚玉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出嫁当天。
九千岁迎亲，声势浩大，锣鼓喧天。
拜堂、礼成，送入洞房。
楚岚玉穿着大红的嫁衣，披上红盖头端坐在床榻。
不知等了多久。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一双黑金靴停在她面前，随即，一柄玉做的喜秤挑开了她的盖头。
那张楚岚玉曾经最熟悉的俊美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前世，这个人曾对她说过：“娆儿，天上月海底珠，只要你开口我便都能给你。”
可后来，楚铃月身中剧毒，生死一线，需血缘至亲之人心尖血作引救命。
也是这个人，毫不犹豫将剑刺入了她的心脏。
再见的这一瞬，楚岚玉只觉胸腔处痛感犹在，背脊都发了冷。
两双同样黝黑的眼对视片刻。
殷厌离眉头冷蹙：“你不是楚铃月，你是谁？”
同样的话，上一世楚岚玉也听过。
只不过那时，自己小心谨慎，生怕暴露身份，还在想尽法子否认。
如今想来，她才知那会儿的可笑。
殷厌离怎会认错他的心上人？
这世，楚岚玉选择坦然相告。
“回九千岁，妾身名叫楚岚玉，乃是楚家嫡长女。”
楚岚玉淡然开口，语气平静至极。
殷厌离玩味地端详她许久，用玉秤杆再次挑起了她的下巴：“你不怕我？”
楚岚玉心口一颤。
她随即垂眸，轻声回：“我怕，九千岁威名盖世，天下人谁不怕您？”
她说话的声线带着轻微抖动。
不似装的。
殷厌离双眸轻眯：“你怕我，倒还敢嫁我？”
语气轻飘飘的，好似在同她说笑，楚岚玉却清楚知道其中的冰冷杀意。
“父母之命，妾身一介弱女子怎敢违抗？”
楚岚玉顿了顿，却是在殷厌离的冰冷视线中抬眼：“九千岁若是不满，该杀的应是骗您诓您的楚家人，而非妾身。”
这话一出。
殷厌离都愣了一瞬。
他仔细打量她片刻，忽地笑了：“你很有意思，确实很不该死。”
楚岚玉攥紧的手悄然松下。
却又听殷厌离话音骤转——
“可惜，本千岁不是讲道理的人。”
楚岚玉隐在嫁衣下的双手冒出细细的汗珠。
就听殷厌离冷冷降下刑罚。
“女代父受过天经地义，你去院里跪到天明。”
这一次楚岚玉不做争辩，只低头应道：“妾身领罚。”
院里铺的是石子路。
楚岚玉身穿嫁衣，正正跪下。
头顶凤冠沉沉压在她的头顶，也沉沉压在她心口。
后两日，殷厌离都在宫中未归。
得了空闲，他才忽地记起家里那位新妇。
召来一内侍，殷厌离淡淡问：“查得如何？”
“回千岁，楚岚玉确实乃楚家嫡长女，身世并未作假。”
殷厌离沉吟片刻，又问：“这两日她在府内如何？”
“夫人将新妇该做的事一一上手，已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
殷厌离一挑眉，冷冷轻哼：“她倒是自在。”
那内侍识趣不言，又出言提醒——“千岁，今日是回门宴，夫人似乎准备独自回去。”
闻言，殷厌离眸色暗了几分。
他将茶杯重重一放。
“备车，回府。”
楚岚玉正要出门回楚家。
前世的回门宴也是她独自去的。
那时的她不长眼极了，还去问殷厌离能否陪她回门。
换来的是殷厌离一声冷笑：“你们楚家骗我，我不计较已是大量，莫不是还要我好声好气陪你回门？”
今生，她便不再自讨没趣。
她举步踏上马车，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了下来！
“夫人怎的回门也不提醒我，”殷厌离的声音冷冷响起，“看来是我这阉人不够资格陪你回门？”
楚岚玉站稳后，忙跪下请罪。
“千岁息怒！千岁日理万机，妾身原是想，回门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您了。”
“膝盖倒是软。”
殷厌离嗤笑出声。
他确实是忘了还有回门这事。
但楚岚玉擅自替他做了决定，就让他极度不悦了。
殷厌离居高临下打量了她两眼，见她仍是那副恭顺模样，怒气便散了些许。
他上了马车。
“本千岁同你一道。”
楚岚玉一怔，低头应：“是。”
声势浩荡的回门车队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楚父一副诚惶诚恐出来迎接。
“恭迎九千岁。”
殷厌离笑里藏刀：“楚丞相倒会装模作样，偷龙转凤的招数却用得娴熟。”
“九千岁说笑了，岚玉才是我嫡长女，也如我掌上明珠啊。”
两人一来一往，无人在意一旁的楚岚玉。
楚岚玉低着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双方表面甚是和谐。
直至晚饭前。
楚父才寻了空将楚岚玉带至后院。
楚丞相拧着眉张口便问：“九千岁是否还有提起铃月？”
竟是丝毫不关心这几日楚岚玉的处境。
楚岚玉淡淡回道：“父亲，女儿并非是九千岁肚里的蛔虫，他如何想，女儿并不知晓。”
没得到想听的答复，楚丞相横眉愠怒。
“好，好得很！你现在是有殷厌离撑腰，敢这么同我讲话了？”
楚岚玉却是冷然回：“这话父亲便说错了，我一介孤女入不得九千岁的眼，女儿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惹他半分垂怜。”
‘孤女’二字一出，楚丞相脸色霎时一白，她这是咒他死不成？
“父亲若无别的事，岚玉便先告退了。”
楚岚玉施施然行了道别礼。
父女二人不欢而散。
却无人注意到，廊间拐角立着一抹暗色身影。
殷府书房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