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翟五姑娘又上门了,这次不知道又要住多少日子呢。”
“四少夫人便是落气了也得发丧之后再谈别的吧,她怎地就来了?”
“之前还说给四爷做平妻呢,只是四爷没答应,这回可不就等不及了。”
“快别说了,叫人听见……”
听着门外小丫鬟的议论声,夏忱忱看着芙蓉帐顶,她知道自己油尽灯枯,可突然间,竟不知道这一世究竟活了个什么劲儿。
夏家是陵川富商,作为夏大老爷夏宪千宠万爱的嫡长女,夏忱忱也是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再加上容貌过人,谁见了不说她命好,甚至还有那好事之人,断定她以后定金尊玉贵,福寿绵延。
如今看来,金尊玉贵倒也算得上,只是这福寿绵延……呵!
初时夏忱忱连金尊玉贵四个字都不喜,商贾之女如何金尊玉贵?顶多不过是入高门当个良妾。
而她,不想为妾。
可就在夏忱忱及笄之后,永平王府突然上门为四子宋濯提亲,这让整个夏氏家族都震惊了,唯有夏宪得意洋洋。
一直谋银子的夏宪 ,这回为自己如珠似宝的女儿,谋来了一个人,一桩亲事。
永平王宋诚是皇帝的侄子,同时还是个纨绔,贪图享乐,下面的儿子也没几个能干的,将好好的王府折腾得入不敷出。
永平王府缺钱,但有身份,他的父亲是怀仁太子。
怀仁太子身子不好死得早,那时候宋诚还是个孩子,若他再大一些不定就封皇太孙,现在是什么光景都未可知。
不过得亏不是,如果永平王当上了皇帝,就凭他那胡作非为的劲儿,啧啧,不敢想。
皇帝是真的好,就连永平王在京都为抢歌姬打死了人,也只是把他们一家子赶回了封地陵川。
当然,只领食邑,不管军防。
这些夏宪都不在乎,他只看到金光灿灿的“永平王府”四个字,这四个字可以护住自己花容月貌的女儿。
恰巧女儿又对永平王府的四爷宋濯倾心不已,这不正好是天作之合吗。
只是老天爷事忙,一直没搭理这事儿,夏宪便自己想法子来合了。
作为商人,最擅长的就是制造机会。
夏宪看准永平王府的三爷好赌,于是想法子使他上了钩,欠下巨额债务,永平王府过日子都紧巴巴的,哪里还得上这些赌债。
夏宪抓准时机托中间人周旋,说是若王府哪位公子若愿娶自家女儿为正妻,就替王府还了赌债。
永平王府年龄相当,且未娶亲的,只有四爷宋濯。
“姓夏的这个匹夫,是欺本王无能不成……”永平王刚骂出口,中间人又道,“陪嫁白银五十万两。”
“五,五十万两?”永平王的眼睛瞪得溜圆。
“是的王爷,另外回门的时候,再赠五十万两由四爷带回。”中间人笑着说。
永平王:……
那,好吧!
这桩亲事,差点让夏家姐妹撕破了脸。
虽然永平王只不是个身份贵重的落魄王爷,但毕竟是王府。
嫁到王府做媳妇,对于商女来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好事,谁不愿?
夏忱忱当时看着急赤白脸的姐妹们,冷笑一声,来了句:“你们知道四爷喜欢吃什么食物喝什么酒,他的马叫什么名字,随从有几个吗?”
这一席话,问得几个人当场脸色就变了。
庶妹三姑娘夏茜茜瞪着夏忱忱:“我们才不像你这么不要脸去查人家。”
夏忱忱嗤笑道:“你要脸,你要脸别来跟我抢呀!”
大姑娘夏绵绵一脸幽怨地说:“二妹妹,你,也就是仗着大伯父疼爱你……”
“那又如何?”夏忱忱白了一眼,“大姐,你又不是没爹,你也可以让二叔父疼爱你呀?”
当年的针锋相对犹在耳边, 夏忱忱呆呆地看着帐顶,这就是自己求来的婚姻?
不过三年的时光,就躺在这儿等死了。
如果不是没力气,夏忱忱想自插双目之后再死。
其实成亲当夜,夏忱忱便是一个人躺在新房,也是这样看着帐顶,只是那会儿,她告诉自己,以后肯定会好的。
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以后的开始。
此后,王妃翟氏的苛刻,妯娌的嘲笑,以及小姑子们的冷嘲热讽皆成为她生活中的主旋律。
她们想要什么,吩咐丫鬟到韶光院里来提一句便成了。
至于宋濯,十天半个月才来后院一次,有的时候能歇上一夜,有的时候喝口茶就走了,他于夏忱忱,还没有两个丫鬟珍珠和翡翠亲近。
成亲三年,夏忱忱也忍了三年,谁叫自己喜欢他呢,当初说了的,哪怕只要看着他就好。
想到这儿,夏忱忱又想抽自己一耳光,叫你嘴贱。
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儿子,取名宋拮。
原以为终于有靠了,可拮哥儿一出生,王妃翟氏就将孩子抱到了宁安堂抚养。
夏忱忱生产的时候宋濯远在京都,她快不行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回来,倒是给儿子送了一套银制的长命锁回来。
听说,“长命百岁“四个字,是宋濯自己写的,然后找了上好的银匠打的。
翡翠想给夏忱忱换个大夫,但连王府的门都出不去。
临了,夏忱忱终于清醒过来,她让翡翠用银子砸了一次出门的机会,却不是请大夫。
夏忱忱知道自己时日无关,懒得做这无用功,她让翡翠将还没有交到翟氏手里的那些铺子,全都托付给了夏家,等到宋拮长大后,再交还给他。
直到这会儿,夏忱忱才知道,自己真正能依靠的,只有爹娘。
这时,屋外的小丫环又忍不住开始嘀咕起来。
“听说四爷喜欢的是沛国公府陆家的三姑娘,就算翟五姑娘便是进了门,只怕是也跟四少夫人一样的。”
“沛国公家的三姑娘?那位远在京都吧。”
“可不,若不是咱们王爷贬到了陵川,不定咱们四少夫人就是她呢。”
夏忱忱听了,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原来如此。
难怪成亲三年,宋濯对待自己依旧如生人一般。
啧啧,原以为他只是看似放荡不羁实则性子凉薄,不想,竟是有了意中人。
迷迷糊糊间,夏忱忱听不到小丫鬟嘀咕的声音了,她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飘了起来,心里不由得一惊。
疑惑之际,夏忱忱听到了喜乐之声,她一转身,便朝着乐声飘了过去,然后看到翟若薇一身大红喜服进了门。
还没等夏忱忱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眼前场景一换,翟氏让婆子抱着拮哥儿给翟若薇请安:“拮哥儿,这是你娘哦!”
不,她不是!夏忱忱喊了出来,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场景再换,夏忱忱看到自己的嫁妆,被翟氏以各种方式塞给了她自己亲生的宋大爷和宋三爷。
翟氏过世后,剩下的那点子嫁妆又被翟若薇抢了过去,花用在了她过继来的儿子身上。
是的,翟若薇虽然嫁过来了,但竟然无后,宋濯连她的院门都没进。
可自己的拮哥儿,也成了一个纨绔,除了不调戏民女,什么都干。
而宋濯不知怎地,竟继承了王位,只是成为永平王的他越发地冷面无情,整个王府看到无人不战战兢兢,唯一能挑动他神经的只有宋拮。
见宋濯鞭打宿醉归来的宋拮,夏忱忱心头一痛,突然从空中落了下来。
落地之后,夏忱忱猛地睁开眼,却只见一片火红,隐约还有丝乐之声传来。
这是,地府吗?
原来地狱竟这般喜庆热闹?可怜我的儿还在受苦。
夏忱忱泪眼迷朦中忍不住一声叹,却听到珍珠的声音:“姑娘千万想开些,可别乱发脾气,四爷不定是被什么事儿给绊住了。”
珍珠?珍珠不是因为触犯了什么王府家规,被发配到了庄子上,后来得急病没了吗?
夏忱忱朝珍珠的方向看了过去,脑袋一晃,才发现她之所以看到的都是红头,是因为头上盖了一块红布。
扯下红布,夏忱忱整个人都懵了。
梁上挂着红绸,墙上贴着百年好合的窗花,桌上摆着龙凤蜡烛……这怎么,像极了洞房呢?
“姑娘,饿了么?奴婢给您拿些点心来?”珍珠轻声问道。
珍,珍珠啊?!夏忱忱抬头使劲瞧着珍珠。
”姑娘,咱们自己带了呢。“珍珠冲夏忱忱眨了眨眼睛。
珍珠跟了夏忱忱多年,知道自家姑娘有多喜欢四爷,可今日……
原本拜堂之后,应该由四爷执彩球绸带将姑娘送进洞房,之后揭了盖头,他才可出去陪客人饮酒,自家姑娘也可以换衣裳了。
但四爷并没有送新娘子回新房,是丫鬟引着夏忱忱到了新房,这任谁心里也是伤心难过的。
可,又有什么办法?两家的差距有天攘之别,夏家便是知道了,也没办法为自家姑娘出头。
这会儿,珍珠算是真正明白了为何夏大太太苏氏哭得那般厉害了。
刚暗自叹了口气,珍珠便听到夏忱忱颤声道:“珍珠啊,这是,哪儿啊?”
洞房,外加一个过世了的珍珠……夏忱忱真的惊到了。
天老爷,莫不是自己这一死,便嫁给了阎王老爷?这是不是也忒快了些。
夏忱忱还没琢磨明白,便又看到翡翠拎着热水进来。
“还王府呢,连热水都没有,还得去大厨房里要。”翡翠不满地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