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立时忍不住高声呼救:“师兄,快救我,这些人跟这妖女是一伙的!”
相比陆柔的激动,梁妧却是颤颤一笑。
她眼里好像只剩下了他的影子,开口只问:“你没有娶她,对不对?”
季裕蹙了眉,却并未开口答她。
梁妧亦不追问,嘴角的笑愈发苦涩。
山风烈烈,将她的黑发打乱飘散,吹得她几乎站不稳。
她又不死心地问:“这些天,你有没有一刻爱上过我?”
季裕袖中五指攥紧,顷刻间心乱如麻。
他怎会爱上一个妖女?他怎能爱上一个妖女?!
他咬牙冷声答。
“没有。”
一片飞鸟鸣泣声中,梁妧没有再说话,她甚至失去了笑容。
一旁的离尘见此,抚掌大笑:“有趣,有趣!既是如此,你便去亲手接你选的人离开。”
梁妧便看见季裕一步步走向陆柔,一眼也未再看她。
看着离尘戏谑的目光,她最终惨然一笑,朝他无声说。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解开陆柔绳索的那一刹,季裕听见梁妧的声音轻得好似一声叹息:“本想再护你一程,但很可惜只能护你到这儿了。”
那使两人连在一起绳索一解开,便忽然下坠。
季裕愕然转头,就见梁妧被那绳索拉着跌入悬崖。
他来不及思考,飞身想去拉住梁妧,可下一瞬却被陆柔抓住了衣袖。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那红色的衣摆从他手中生生滑过,就像一只被摧折羽翼的蝴蝶,从高空坠落,便只等粉身碎骨。
擦肩而过那一刻,梁妧却忽的抬起了头看向他,笑靥灿烂如花。
林易,你曾说,我们要隐居在桃林深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像这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生一对儿女,看他们好好长大。
你还说,待到那时,你会每日为我描眉浴发,而我为你做饭洗衣,这一生,下一世,我们都会在一起。
我便是那样依赖着你,你说好便是好,你说永远便是永远。
从幼时到如今,这么久的光阴,我们拥有彼此,这便是我的所有了。
可季裕,你不再是我的林易。
我的林易他在奈何桥边等着我,等我们的下一世。
耳边风声呜咽,崖上的一切转瞬不见,她如同一只飞鸟跌入深渊。
“不!”季裕大叫,几欲合身扑出,却被陆柔从身后紧紧抱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袭红衣消失。
这一刻,他的心好似破了个大洞,像是失去了他最珍贵的东西。
离尘看着这一幕,大笑不已。
刺耳笑声中,季裕忽然头痛欲裂,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唤:“林易,林易……”
他痛得跌在地上,死死的捂住了头。
熟悉的画面又出现,那破庙中拜堂的男女,他终于看见了面容。
那女子分明就是梁妧,而男人的脸——是他,是他季裕。
他的那些摇摇欲坠的记忆落下悬崖,碎成片影。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他明明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季裕。
可他也是梁妧的夫君,是发誓会一辈子爱她护她的男人,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她受一丁点儿伤的天下第一刺客。
他……他就是林易。
“卿卿——!”
忘归涯上响起一声绝望的嘶吼,那是到了绝路的猛兽失去所爱的悲恸,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后悔。
崖底风寒雾深,深不见底。
人掉下去,绝无一点生机。
季裕踉跄着爬起身,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没有丝毫犹豫也往下跳。
可是下一刻他就被人死死抓住衣衫。
陆柔在一旁大喊着:“师兄,那不过就是个妖女,死了也是活该!”
季裕回头看了一眼陆柔,眼中一片赤红,脸上是骇人的杀意。
他的语气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冷意:“放开!不然我杀了你!”
不管做了多久的季裕,他始终还是魔教那个天下第一刺客林易。
他手中沾上的人命何止成百,他绝不会有丝毫手软!
陆柔从未见过季裕这般吓人的眼神,她手上一颤,语气亦软了几分:“师兄,你若是死了,谁来给那个妖……梁妧报仇?”
闻言,季裕身形一僵,死死攥紧了手中长剑,他握得指节泛白。
他忽然转身,充满杀意的眼神直直射向离尘。
曾今,他便说过,今生今世只为她而执剑,谁若伤她,他便是追到天涯海角都绝不会放过。
可如今,梁妧掉下悬崖,他就算死,也一定要替她报仇再死!
离尘站在原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却是露出一个邪魅的笑。
“林易,不,或者本尊该叫你季裕,你可弄清楚了,本尊给过你机会选择,是你自己选择让梁妧去死,怪不得本尊!”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亏得梁妧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也相信世间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结果证明,爱如何,就算是相爱之人,不也会亲手将对方送上一条死路?
季裕忽然眼眶泛了红,脸色变得煞白。
是啊,明明就是他自己的选择,又能怨得了谁?
“哐当——”手中的剑掉到了地上。
季裕恍惚着脚步往悬崖边走,耳边,陆柔哭着叫他别做傻事,他也恍若未闻。
脑海中不自觉闪过那天在破庙里,他们拜堂成亲的画面。
那破庙很小,门窗破洞,还有寒风灌进来。
梁妧只盖了一块红盖头,不着红妆,便已经是少有的人间绝色。
她说:“今日大婚我且将就一些,等来日有机会,你可要补给我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礼,不求十里红妆,可也要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将我娶进门,像那些普通人家女子一样!”
季裕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对天起誓,对她信誓旦旦道:“卿卿,你放心,这辈子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都给你!”
可是事实呢,是他回到了陆家,恢复了武林盟主之子的身份。
只可惜,他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娶的却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