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更怒了。
“别以为你们陆家能永远一枝独秀，他季裕袒护妖女大伙都是亲眼所见，便是林盟主在场也无法狡辩，咱们大家可不怕你们陆家！”
几句话间，众人便分成了两个派系，一边是心属陆家之人，另一边则是昆仑派为首的其他人等。
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合就已经开始大打出手，梁妧忽然明白了。
上次离尘说他更乐意要坐山观虎斗，如今整个武林便被他这样搅得一团乱，当真是好手段。
只是，她却无形之中充当了那枚最重要的棋子。
梁妧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是看着季裕的眼神越发复杂。
“走吧。”季裕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她愣了一下：“他们都这样打起来了，你就这么走掉？”
季裕忽然靠近她，脸上的神情极为认真：“卿卿我们离开这里，哪里都好，我们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了好不好？”
梁妧怔怔看着她，只觉得这句话非常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
她脑中忽然疼痛如绞，她死死抱住了头，面色痛苦，眼前也昏昏沉沉。
季裕听到好像有些不对，忙扶住她：“卿卿，你怎么了？”
……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
梁妧睁开眼，看着眼前一阵恍惚。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她只记得那一瞬间，脑中疼痛难忍她好像晕过去了。
“你醒了。”季裕的声音传来，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梁妧从床上坐起来，看向季裕，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她看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那些人说，当时是你将我从忘归崖推下去的？”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房间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既然没有回答，那多半便是默认，不然常人被这样问，起码也会否认一二。
梁妧眼中一沉，死死攥紧了手。
宁愿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当初若真是他季裕要将她推下悬崖，要杀了她，那么她现在杀了季裕也自然是情理之中。
可是……偏偏前些时日，又是这个人救了她。
不过当时季裕救她只是偶然罢了，他瞎了眼，那时候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是谁。
如此想来，梁妧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季裕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子，语气却是难以名状的沉痛：“若你生气，便杀了我吧。我说过，我愿意死在你手中。”
梁妧上前，拨出他放在桌边的剑，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然后，剑锋直奔季裕喉头而去。
剑锋寒凉，带着一股凉风直扑面庞。
可是剑尖刚触及季裕喉头便分毫不差地收住了。
梁妧眼神一暗：“你为何不躲。”
不知为何，她竟没有下得去手，她知道她是圣女，绝不能动了这一丝恻隐之心，不然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可是手好像不听控制一样，最终没能刺出那一剑。
季裕的声音一如往常，没有丝毫起伏：“我说了，我愿意死在你手中。”
梁妧有些恼怒，可偏偏面对这样的季裕，她就是狠不下心来。
终于，她收回剑，语气却比从前冷了几分：“我上次看你练我九重宫的剑法，你究竟是何人！”
季裕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喉头有些生涩：“我是九重宫第一刺客，林易。”
梁妧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像耳边回响了好几次“林易”这个名字。
明明很熟悉，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了，可就是想不起来。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你可知，九重宫第一刺客叫青山？”
季裕微愣了一下，青山？那确实也是一个厉害角色，平日不会怎么说话，在人前几乎不会有什么存在感，是个如影子一般的鬼魅存在。
他在九重宫之时，他排第一，青山便紧随其后。
想不到，他走以后，还有人替了他的位置。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九重宫山后有一棵桃树，长了很多年了，上面挂了很多银铃，起风的时候银铃一阵阵作响，你便喜欢随风起舞。”
梁妧轻功很好，桃花飞在空中，她能踏花而上，宛若仙子谪凡。
不过，她常以剑舞，风情百转中又带着几分凌厉。
“哐当——”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梁妧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季裕，九重宫山后确有一颗桃树，但是，她喜欢在桃树下跳舞这事，应该鲜少有人知晓才对。
她一下慌了神，若季裕是魔教的天下第一刺客，那离尘当初为什么要让她去弄瞎他的双眼？
一瞬间，她感觉有一张大网铺天盖地的向她扑来，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
不过月余，武林中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以昆仑派为首的武林中人瞧不过陆家的霸道作风，分立成两派，双方打成一片。
适时九重宫突然来袭，将双方又杀了个猝不及防，两头皆是伤亡惨重。
“现在甘州城万急，他们倒是争得火热。”梁妧听到这消息不过一笑置之。
青山又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递给梁妧：“这是教主让我带来的，说是能平甘州瘟疫。”
梁妧接过那颗药丸，眉头紧蹙：“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知道甘州城会出瘟疫又不阻止，如今这样闹了一阵他又拿来解药。”
不过想来也能明白离尘的心思，他是故意放出风声说魔教有人暗通突厥，将武林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顺便还能搅乱了昆仑派通突厥想要独霸武林的心思，然后利用季裕想护住她的意思，挑起武林争端，这样九重宫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利。
梁妧想起来一阵心寒，那离尘看起来年纪尚轻，没想到却有如此心思和手段。
只是，被人这样当棋子摆弄的滋味可并不好受。
青山微微垂首：“教主说，让您了结甘州城之事就让您回九重宫。”
回去？
梁妧背影一愣，她要是这样回去，那季裕怎么办？他如今可也是整个武林的公敌。
自从那日，季裕说他是林易，是天下第一刺客以后，她心里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她半信半疑，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什么。
甘州城郊。
季裕站在院中，一伸手，一片雪花便落到了他手心，冰凉刺骨。
“师兄，师父急急要你回去呢，此次陆家被魔教突袭，伤亡惨重，我们断不可再与魔教中人混在一起了呀！”谢安在他身后雪地上跪下。
一旁的红筱也见状跪了下来：“恩公，现在回头还尚有回寰的余地啊！”
季裕轻轻握了手，攥住了手心那丝水气。
他神色淡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亦是波澜不惊：“红筱，你为何与九重宫串通一气？”
跪在地上的红筱身形一怔，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僵硬了几分：“红筱听不懂，恩公此言何意？”
季裕缓缓转过身：“那日进甘州城是你带的路，城西是驻兵之地，一般人都不会往那边走，那日你显然就是知道卿卿会在那里出事，故意将我带去的。”
谢安忽然起身，一脸愤愤地看着红筱，立时拔出了手中长剑，横在了红筱跟前。
“我师兄于你有救命之恩，你竟然依誮忘恩负义，故意引我们上当！”
红筱抬头，看着季裕面无表情的脸，却愕然红了眼眶：“恩公可记得我们曾在江州县见过一具红衣女尸？”
“那是我姐姐红玉，她是被昆仑派的人所害！他们自称名门正派，可却看上我姐姐美貌，想要……我姐姐宁死不从，最后才跳河自尽。”
可是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如何报仇，后来是离尘找到她，让她假装坠崖，被季裕所救，然后顺势留在他身边。
之后便是她一直在给离尘通风报信，告诉他季裕的下落。
红筱没有想忘恩负义，只是她想为姐姐报仇，绝对不能让那群披着正道外衣的衣冠禽兽继续作恶。
而之后的事情大致也就是她在暗中配合离尘的行动，以来挑起一场武林大战。
谢安愤愤然收了剑：“即使是这样，我师兄于你有救命之恩，此次武林动荡我陆家伤亡惨重，你如何心安！”
红筱在地上叩了三个头才道：“恩公，你可以将红筱交出去，说红筱与魔教沆瀣一气，这一切都是你被红筱蒙蔽，这样恩公便可洗清与魔教的纠缠。”
季裕沉默了半晌，最终只是缓缓侧过身去：“你走吧，我断然没有将女子推出去顶罪的道理。”
再说，他与魔教的关系又怎么会是一个红筱就能了断的。
……
院中的红梅经过上次与那几个昆仑弟子的打斗，已经残败了不少。
树枝上压了薄薄一层白雪，看上去颇有些苍凉。
屋子外远远传来一阵悠悠慢慢的马车声，马车上挂着两串银铃，风吹车行，那银铃便一阵阵作响。
季裕站在院中，缓步上前去开门。
他知道，一定是她来了。
而她一定是要来与他作别的。
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可是马车上的人没有下车。
季裕看不见，只能凭着声音一点点凑上前：“卿卿？”
梁妧的声音这才响起：“季裕，我要回九重宫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来同你告别。”
那日，就算季裕说的都是真的，她也只能装作不知。
不管他从前是谁，但是现在，他是武林盟主的儿子，是正道楷模，与她这魔教妖女注定了不是一路人。
季裕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风吹过他的白袍带着一丝骇人冷意。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有些沉重：“我知道你是会走的，只是这一次，让我与你一起，可好？”
马车里的梁妧这才掀开了车帘的一角，抬眼便能看见季裕站在雪地里。
她脑海中蓦然闪过一句诗：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这般出尘的人物，她怎么也将他与天下第一刺客联系不起来。
梁妧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又将帘子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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