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入到她的角色里,我也能够理解她的愤怒。林修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在这种情况下,我却说我没跟他交往过,否认这一切,的确很无耻。
我也希望自己真的有这么无耻。
毕竟,遭报应的感觉一定比遭受不明不白的冤屈好。
许久,苏怜茵才终于冷静下来,她松开手,慢慢地放下筷子,靠到了椅背上,脸色仍因没有褪去的暴怒而泛白。
我问:“现在你心里有底了吗?”
苏怜茵看着我,此刻她的眼神和祈宴看我时一样,仇恨、厌恶、还有不解。
她的声音轻轻的:“你一点也不觉得于心有愧。”
我说:“我有愧。”
所谓林修为了我而死,那绝不存在。
但我肯定得在苏怜茵面前说自己有愧,坚持到死不是在害我爸爸么?
我不贪婪,我懂得取舍。
苏怜茵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冷笑:“你有愧?”
不等我说话,她的目光又凌厉了几分:“如果你有愧,你根本就不会耍手段勾上阿宴,不会在他面前做那种残忍的事。”
我问:“我耍了什么手段?”
苏怜茵没说话,只是愤怒地看着我。
说不出来了吧?
我说:“我承认,他公司出事时,我想帮他,我希望他能因此而正视我,看到我,喜欢上我。如果你觉得这是手段,那我只能说,我跟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你是没有提。”苏怜茵说,“是你爸爸提的。投资二十亿的代价就是,要他跟你结婚。”
“这有什么错吗?”我问:“我喜欢他,我爸爸也想让我幸福。如果你我易地而处,你爸爸也会愿意做同样的事。”
苏怜茵没说话。
“可是没有人逼他,”我说,“你们家富可敌国,他完全可以不答应。”
苏怜茵居然笑了。
但这笑容绝不是开心的,而是充满嘲讽。
她笑着说:“原来阿宴没有告诉你。”
我问:“告诉我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温晚,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把我家这两个男人哄得就像两个傻子。”
我真是太讨厌这种感觉了,问:“你倒是说啊,他还瞒了我什么事?”
“知道我为什么要答应那批设备吗?”她根本就不正面回答,而是微哂,“我那天晚上可以当场把你打流产,然后用你爸爸的命来威胁你,叫你别跟我弟弟乱说话。”
的确……
我追问:“那你为什么答应?”
“因为我也非常期待你爸爸醒过来。”苏怜茵慢慢敛起笑容,“期待他亲眼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让他痛苦,反省,崩溃……追悔莫及。让他明白,他最珍爱的,是被他自己毁掉的。”
说到这儿,她站起了身,冷冷地瞟着我:“那套设备的成本,可不止二十亿。”
我回到了医院。
专家们已经看完了,这层楼里安安静静,只有几个保镖在巡视。
我进了病房,我爸爸仍是那副样子。
我用手抚摸着他消瘦的脸,想到他有知觉,便露出了笑容,说:“爸爸,祈宴他们家给你找来了世界上最好的设备,你一定会醒来的。”
他一定会醒来的。
不管苏怜茵那些话有多残忍,但有这个中心意思就足够了。
我只要我爸爸醒过来,至于他是否做过什么坏事……
那没有关系。
我爸爸是爱我的,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他是这世上最爱我,也是唯一爱我的人。
即便他做了什么坏事,也一定只是想让我幸福。
何况,就因为觉得我跟林修好过,祈宴就动手骗走温氏,也太小题大做了。
也许,苏怜茵只是觉得林修那个理由太简单,暴露了他们家人心胸狭窄,才又编造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抹黑我爸爸。
一定是的。
我只要我爸爸醒来。
只要他在我死前醒来,让我再叫他一声爸爸。
别的……无所谓了。
全都无所谓了。
这一晚,我不想回家,就坐在医院的走廊里。
有点困了,便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一闭眼,梦到的都是小时候的事。
梦到我爸爸把我抱在他的腿上,一边跟梁伯伯谈工作,一边给我捏核桃,剥开心果。
梦到他弯腰站在我的身后,用大手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把皮筋套在我细细软软的头发上。
梦到他端着茶杯,微微一愣,随即失神一笑:“我的小女儿长大了,开始喜欢那些混小子了。”
醒来时,泪流满面。
我爸爸他……
不会害我的。
哭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我一愣,抬起了头。
来人温柔地望着我,满脸担忧。
是厉晴美。
“总算找到你了。”她在我身边坐下,握住了我的手,有点嗔怪似的问,“你怎么突然走了?我们都好担心。”
我说:“我跟他离婚了。”
“我已经知道了。”厉晴美难过地说,“怎么会突然离婚呢?我问他,他只说觉得这样下去彼此都很痛苦。”
是啊,这样下去彼此都很痛苦。
要是他三个月多前就意识到这一点,那我们这段婚姻也不会结束得这么狼狈。
我把厉晴美带回了娘家。
起初,她还对我说几句祈宴的事,说他最近经常喝酒,酒对他的病情有刺激性,她很担心。
后来见我兴趣缺缺,便换了话题,说:“我看你没有拿药,就给你带了药。”
我接过她递来的药放进包里,说:“谢谢。”
“你没有药是怎么过来的?”厉晴美担忧地问,“一定很难受吧?”
我摇了摇头,说:“没怎么犯。”
她高兴起来:“看来是开始见效了,你看吧,只要停了那种依赖性的药,难受就会过去的。”
我点头。
回到家时,李嫂等人都在,见到我自然是很开心的,围着我问了许多。李嫂说我又瘦了,急火火地跑去买菜。
我没力气说话,应付了一会儿便回了房间。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到门响,是吴姨。
她坐到床边,柔声说:“我看到离婚证了。”
我看向她。
“正巧今天念姐打来电话,问我你俩怎么样。”吴姨叹了一口气,说,“我告诉她了。”
祈宴肯定会跟他二姐解释的。
“她今天中午要来。”吴姨说,“说要来问问是怎么回事。”
吴姨走后,我稍微睡了一小会儿,便醒了。
苏怜茵来问时尚且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祈念那种脾气,知道细节后恐怕会当场打死我。
思及此,我穿好衣服,正要出门时,李嫂和厉晴美一起跑来了。
李嫂问:“这是又要出门吗?我做了饭呢!”
厉晴美也戴着围裙,满脸焦急:“你昨天都没睡,怎么……”
“祈念要来。”我看向她,说,“我要出去避一避。”
厉晴美跟我一起出来了。
我原本想直接去医院陪着我爸爸,但厉晴美坚持要去吃午饭。
其实我看得出,她是担心我不吃。
附近有许多高级餐厅,因为厉晴美说她想吃日式料理,便选了一间日料店。
这间店我也很喜欢,环境优雅,灯光有些昏暗,和祈宴交往时,我们时常在这里约会。
现在才十一点,屋里并没有人。
我俩一边吃,厉晴美一边大呼好吃,说:“我小时候最爱看柯南了,超羡慕他们可以吃寿司,但日料太贵了,我没有钱,直到读高中时才第一次吃。”
我其实没兴趣聊天,但还是说:“那你肯定高兴坏了吧?”
“其实也不。”厉晴美说,“请我吃饭的,是我们班家境最好的男孩子,我吃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我笑。我感觉好尴尬,也觉得不是那个味道。”
我说:“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很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他,他长得不好看,我讨厌他。”厉晴美说到这儿,眼里露出了忧郁之色,“只是我太想吃日料了……真的太想了。”
我说:“不要难过了,你现在过得很好,吃得起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菜了。”
她的老师能给祈宴家看病,她的未来会无限光明。
而且我觉得她情商很高,连我这种情敌都挺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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