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明白了,看见一旁刚领完帐篷的女医生,她走过去,语气很客气,“抱歉,打扰一下,冒昧问一句,这顶帐篷您晚上一个人用吗?”
“是啊,怎么?”女医生蹙眉。
梵音轻轻笑了一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青华医院……”
“我管你是谁,有什么事就说,”女医生很不耐烦。
梵音抿了抿唇,大约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没礼貌的人,但偏偏她又有求于人家,她维持着温和的笑意,“我意思是,我们今天分发的帐篷不够了,我的同事没有帐篷休息,您看我可不可以跟您用一顶帐篷,您放心,我睡觉不吵人的。”
她没搬出程煜淮的名字,因为不想让对方觉得她是在用程煜淮的身份仗势欺人,以为她是想强行夺走对方的帐篷。
女医生眉头蹙的更深,“帐篷是我领的,凭什么要跟你一起用,你自己领不到只能怪你自己手慢,你同事有没有帐篷休息关我什么事?”
梵音,“……”
她忍。
“大家都是同行,互相帮助一下
总没有错吧?”她看着对方,眼底温柔的浅笑渐收,“帐篷本来就是供两个人用的,谁都辛苦,如果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很可能今晚没有帐篷睡觉……”
“你有病吧!”女医生怒推了梵音一把,“神经病是不是?老娘用得着你来教育?!要不是为了那五倍加班费,谁他妈愿意来这种地方受罪!”
梵音骤然被推到了地上,手臂擦过尖锐的桌角,疼的她一下子泛起了泪花。
女医生骂骂咧咧,“来就来了,还碰上你这种垃圾圣母婊!简直有病!老娘自己都睡不好还他妈管什么别人,我睡不好,那就别指望着我明天干活救人!”
梵音抬起水雾氤氲的眸子,反驳她的话,“比你辛苦的人大有人在,身为医者,如果大家都像你这么自私,工作还怎么开展?灾后救援本来就是劳累清苦的工作,又不是来度假!如果人人都一人占用一顶帐篷,那你让后面没有帐篷睡觉的同事怎么办,你就不能考虑一下他们吗?”
“我管他们怎么办?老娘就是自私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去管啊,你去和他们睡啊,老娘又不拦着!”
梵音忍着眼泪。
她没注意到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渐近。
“程主任!”先前那小伙恭敬的喊了一声。
梵音呆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时候,程煜淮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小臂,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怎么摔了?”他问。
梵音竭力忍着的眼泪摇摇欲坠。
她摇摇头,不想让他担心。
女医生是今天早上跟着大部队到的,白天没机会见到程煜淮,但听这一声“程主任”,多少也能猜到程煜淮的身份,只不过她是死也没法把梵音口中没有帐篷睡的同事和程煜淮这样的身份联系到一起。
女医生白了眼梵音,见程煜淮目光看过来,直接就道,“程主任,这小姑娘非要和我睡一顶帐篷,说什么她的同事没有帐篷睡,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但我也累了一天了,就想睡个好觉也没错吧?帐篷不够是后勤的问题,凭什么要我们冲锋陷阵的人去克服,她说她睡相好不会吵到我,但真睡着了谁知道呢,难道我到时候还能把她赶出来吗?”
程煜淮目色平静。
身为领导,他素来宽和,今天这样的工作强度,确实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的体力极限,身体疲累,人都容易滋生负面情绪,程煜淮不会在这种时候去说什么。
他点点头,语气温和,“去吧,辛苦了。”
女医生对程煜淮还是恭敬的,见程煜淮并没有计较的意思,就拿着帐篷快速走了。
程煜淮看向发物资的小伙,“还有多少人没有帐篷?”
小伙看了眼名单上没有签名的空,“至少还有三十个……”
见程煜淮问起这个,小伙硬着头皮道,“程主任,下午我们又催过医院了,先说是很快给我们解决
,后面又说仓库货不够,在紧急补货,可现在医院的货车都派出去当救护车拉伤患了,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很难送到,我也请示过李会长,可李会长不管……”
程煜淮默了片刻。
“等晚上空一点,你组织几个同事去征求那些准备一人睡一个帐篷的同事意见,不能让30个人没有地方睡,实在不行,镇上有几处没有倒塌的房子,几户都住着人家,看能否让同事们暂时借住一晚。”
小伙正愁着这事,程煜淮这么说,他连忙点头。
梵音跟着程煜淮走了出去。
小姑娘一声不吭,怀里牢牢抱着那最后一顶帐篷,仿佛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贝,程煜淮在她跟前站住脚步的时候,她眼睛里的泪水还在打着转儿。
程煜淮回身看着她。
两人站在山脚的老槐树下,树叶沙沙作响。
微风拂过她腰侧长长的乌发,几缕缠在她嫩白的小臂上。
他叹息,“还难过?”
风有点大,他忍不住伸手,帮她拂开吹到她眉心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
梵音咬着唇,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在夕阳浅金色的光影下泛着柔光,纤长的羽睫沾着晶莹的泪珠,微微颤着。
“他们欺人太甚,”梵音吸气,在她抬眸看他的时候,那泪水就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姐夫,那个李会长明摆着就是仗着地头蛇的身份欺负您,他什么都不想做,却想白占着所有的功劳,还有他底下的那些医生素
质,明明有那么多人没有帐篷睡,却都只想着自己……”
她愤愤抹了一把眼泪,大约是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实在是憋屈,“不就是一个医学会的破会长,竟敢好意思让您帮他承担这么多,这要是在江城,他连给您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别胡说八道,”程煜淮被她气笑,抚了抚她的额头,“没什么帮不帮忙,我们都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纵然有他们接手我们的工作,但倘若对方能力有限,明知承不起,我们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梵音知道他素来都是这样有责任心的人,她说不过他,难过的吸了吸鼻子,又问,“您刚才为什么不强制让那个女医生跟我睡呢?还有那么多拿了帐篷准备自己睡的人,为什么要去征求他们的意见,那如果他们都拒绝怎么办?”
程煜淮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指腹落在她的发上,语气温和,“丫头,记住,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能因为我是他们的领导,就必须要让他们按照我的想法走,大家工作都很累,每一个人都在尽职尽责,想要好一点的休息保障并没有错,只不过风雨来了,有些人能看到身旁没有伞的同事愿意将伞递出去,而有的人更在意自己有没有被雨淋到,不能仅因为这一点眼界的不同,就去否认一个人的全部。”
梵音低了头。
不是听不懂他的教诲。
可就是觉得委屈。
而且
现在帐篷就只有一顶,听那个小伙子的意思,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