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绅这一走，对栗今而言，无异于当头一棒。
可相比之下，还债这事，更急。
栗今有一个好老板，叫温三和，算是个富婆，到如今，她也只有这最后一根稻草了。
两人见着面，温三和的第一句话是："老早我就说过，裴绅你拿捏不住。"
栗今说："我想请你帮个忙，借我一笔钱。"
温三和说："为裴绅花的？"
栗今顿了顿，没说话。
温三和凉凉的笑了笑，"钱我可以借给你，不过栗今，你当初一见钟情这没话说，可对他这么舍得，至于么？"
栗今起先还是没说话，等到温三和叹口气，起身要走的时候，她才说："不是一见钟情。"
温三和顿了顿，挑着眉回头。
栗今重复道："我喜欢裴绅吧，不是一见钟情。"
……
栗今跟裴绅，认识挺久的，两人来自一个小县城。
裴绅皮囊打小就好，外公又是当地最有钱的，在他们城里，一直都是最出名的那一类。
栗今跟他一比，就不起眼了。
她从小就穷，忒没存在感。
所以到十六岁之前，裴绅都不知道栗今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栗今的母亲出车祸死了，赵父没钱，又是个混子，就把栗今卖进了褚家。
小地方固步自封，没能与时俱进，童养媳这种陋习，比比皆是。
褚老爷子想得挺好，裴绅难管教，找一个差不多大年纪的姑娘守着他，加上这赵家小丫头长得也讨喜，指不定自家孙子真的就能安分不少。
可他忘记了，裴绅这张脸，什么女人没有，哪里是一个栗今能压得住的？
那会儿裴绅的确也好了个姑娘，叫楚玥。
两个人正干柴烈火呢。
所以他连正眼都懒得往栗今身上扫，眼尾一瞥，懒洋洋的："你就给我找了这么个玩意儿？寒碜谁呢？"
栗今一顿，随即脸上火辣辣的，有些局促的捏了捏衣角。
褚老爷子道："栗今我看着很好，漂漂亮亮的。"
裴绅又扫了她一眼，语气不明的对老爷子说："那你眼光挺低。"
"……"
老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这老人家呐，你就不能跟他杠。他冷笑两声："自古娶老婆这事，就是家里说定了，你照做就是，就算你觉得栗今丑上天了，那你也得跟人家好好过日子！"
裴绅有些讥诮的扫了栗今两眼，最后没什么语气的说："那我打光棍好了。"
他说完话，就转身走了，留着老爷子怎么喊也没用。
栗今在裴绅走了后，终于松了口气，她走上前，"爷爷，要不然……"
她想说能不能不撮合她和裴绅了。小姑娘也要面子，一个这么瞧不上自己的人，她也不太想跟。
可老爷子做好的决定，哪里是那么好改变的？
栗今第二天，就被拎到裴绅班里跟他一起上课了。
她早些年，就上到初中，这下突然直接到高三，心砰砰直跳。
她以前都是好学生，意识里面，成绩差就是件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事，就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栗今默默的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她四处张望，没在这个班里看到裴绅。
老爷子可是叫自己盯着他呢。
她垂着头，没注意到前排人的注意视线。
小正捅了捅身边的楚玉，说："漂亮哦？"
楚玉扫了眼，没说话。
小正这才想起来，人家家里妹子楚玥，已经是非常好看了，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栗今一个人沉默又拘束的坐着，一直到下课了，才不得不逮着一个人问："你知道裴绅去哪儿了么？"
当对方脸转过来时，她顿了顿，微微有点脸红。
面前的同学长得可真好看，裴绅也好看，可他是那种带着淡淡痞气，一看就不会往好路子走的，身前这位，是一身书卷气的好看，脸蛋特别精致。
栗今心道，果然在学校里，好看的人多。
楚玉没想到她会上来跟自己说话，毕竟他的冷漠是摆在脸上的，更没有想到，她开口问的就是裴绅。
他冷淡问："你找裴绅？"
"对。"
"去镇街西头的网吧里找他吧。"
栗今一顿，霎时间觉得自己有点命苦，怎么就被安排跟了这么个不上进的男人呢！
她沮丧的垂着脸正要走。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吧，我也要去找我妹妹。"
栗今回头扫了眼，点点头。
结果她在网吧里看见裴绅搂着个小姑娘，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跟那女孩儿没法比的，不论是长相，还是其他什么。
栗今从小就惨，天生劳碌命，这会儿那点自卑就显露无疑了，跟这姑娘一比，相形见绌，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楚玉扫了她一眼，淡着声音说："楚玥，回家。裴绅，有人找你。"
楚玥率先回头，看了眼栗今，知道她是找裴绅的，有些不太高兴的说："你是谁？"
这下裴绅也回过头来看了，看清楚来人是谁后，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栗今说："爷爷让我喊你回去。"
楚玥说："这谁啊？"
裴绅兴致缺缺："我们家老头给我养的童.养媳。"
楚玥红着眼睛说："你有媳妇儿了，还来勾搭我？"她作势推了推他。
栗今总觉得，她是推给自己看的。
但裴绅把她搂的紧紧的，说："老子媳妇除了你还能有谁？老爷子选的，跟我又没有关系，楚玥你给我听好了，老子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娶。"
他没什么含义的看了眼栗今，坚定的承诺说："你放心，我很快把她弄走。"
栗今心想，弄走就弄走吧，她也不太想跟他一块儿。
楚玥弯着嘴角笑，好不得意的扫了眼栗今："得罪了你爷爷，你睡大马路？"
裴绅淡淡的笑，心不在焉的："有办法。"突然又想到什么，眯了眯眼睛，对栗今说："过来。"
"嗯？"
裴绅随手把书包丢给她，鼓鼓囊囊的一袋，在他手上仿佛轻飘飘的，那么一扔，就正中栗今怀里，她却被砸的后退了两步。
他沉默几秒，不太耐烦的"啧"了一声："你纸糊的？"
"……"栗今心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力气大得像个金刚么。
楚玉若有似无的扫了栗今一眼，"她是女生。"
裴绅懒洋洋说："我让她写作业而已，管她男的女的？"
楚玥说："也帮我写了吧。"
裴绅："写两份。"
栗今："……"
楚玉没有再任由自己妹妹跟裴绅这个混混瞎折腾，这会儿终于把自己妹妹给提溜走了。
裴绅长腿一缩，终于站了起来，小少爷这身高，居高临下扫一眼，气势十足，上下将栗今这么一扫，瞬间嫌弃的眉峰都蹙起来了，好半天才回到慵懒的状态，"乡巴佬，回去知道怎么说吧？"
乡巴佬???
她气得发抖，却也只是识趣的说："外公问起来，就说你今天在学校里。"
裴绅满意的收回视线。
他倒是不怕老头子，就是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他迈着大长腿就要往外走，就听见栗今挺不高兴的说："我可以帮你撒谎，但是你不准叫我乡巴佬。"
裴绅无所谓的说："戳到你痛楚了？"
栗今张了张嘴，没说话。要说不是她痛楚，她自己都不信。她穷，一件衣服能穿好几年，他大概也没有说错什么，但她是个姑娘，多少有点爱美的。
裴绅慢悠悠的说："你要是承认戳到你痛处了，我就不叫了。"
栗今觉得挺羞耻的，可她又觉得被人家叫做乡巴佬更加羞耻，仿佛把她遮羞布底下的模样，全部给扒了个干净，她硬着头皮说："你说的对。"
裴绅鄙夷的看着她，耸了耸肩，没有再提这事。
栗今当然看见了他连隐藏都不屑隐藏的眼神，垂下头没有说话。
她不能要求什么，他答应闭口不提那三个字，她都该心怀感激的。
谁叫她……寄人篱下呢。
.
两个人还算相安无事的回到了家里。
院子里的另外一位少年正要上来和裴绅打招呼，眼神转到栗今身上，却迟疑的说："她是……"
裴绅顿了顿，却突然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你不知道么，这是你的童.养媳啊。"
褚洋："……"
栗今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褚老爷子的孙子褚洋了，她来时，他去了他外婆家，所以两人没打上照面。
她满脸通红的伸出手，想了想，又缩了回去，有些拘束的说了声："你好。"
裴绅乐得直笑。
那笑声在栗今听来，只觉得刺耳极了。她的自卑，却是别人的笑柄，别人用来取笑用的。本来也还好，可是这会儿一个人在，那种羞耻感是加倍的。
她紧紧握着书包带子没吭声。
褚洋说："哥你正经点，这到底谁啊？"
裴绅不耐烦了："你去问她，问我做什么？"他往客套走，翘着二郎腿开始打电动了。
褚洋这下子只能看着栗今了，他倒不会刻意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只是沉声说："你是裴绅同学？"
栗今顿一顿，摇摇头。过了片刻，她小声的说："我是你爷爷买回来的。"
褚洋噤了声。
买个姑娘回来，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一直到褚老回家，褚洋才知道，栗今不是他的媳妇儿。
老爷子对他说："这是给你哥选的人。"
裴绅脸色当时就变了，"说几遍了，我不要，爱谁谁要！"
褚老将拐杖往地上狠狠一杵："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你不要，当你外公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裴绅漫不经心的说："不是还有褚洋？"
这下被点到名字了，褚洋头皮发麻，他想也没想就说："我也不要！"
裴绅一愣，随即嗤笑一声，眉宇间全是嫌弃："你看，谁看得上那村姑啊。"
栗今听了，把头埋的低低的，一言不发。
也没有人在意她听没听见，反正她是买来的。
晚上，栗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有点想她妈了。
但有点可怜，那个从来不嫌弃她的女人，为了救另一个小姑娘，被车给撞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