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珩脸色微变，没等他开口，叶家豪恨恨瞪着他：“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之前为了姜雪柔，是不是要抛弃阿姐？”
这几天，他后知后觉的一直回忆着姜雪柔那些话。
失去唯一亲人的痛，和因为心疼阿姐而对沈之珩产生的怨恨，像两把刀子日日夜夜绞着他的心。5
“没有。”
沈之珩没有像上回那样严厉对待，他看着叶家豪跟叶秋莹相似的眉眼，声音沙哑：“我跟姜雪柔的确有过一年的感情，但后来她说要跟父母去港市，我们就断了。”
叶家豪却不信，反而更为阿姐委屈。
他红着眼控诉：“自从阿姐跟你结婚后，我就没见她笑过了，她不是这样的啊你知不知道？她以前一提起你就会笑……”
“你都娶了我阿姐，为什么不对她好？为什么要对姜雪柔好？为什么让阿姐伤心？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想着你，想了你整整十年！”
“如果早知道你是个坏蛋，我绝不会让阿姐嫁给你！”
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往沈之珩的心窝里捅刀子。
他以前不知道，可看到叶秋莹的日记后知道了，他失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见沈之珩不说话，叶家豪更加悲愤，被子枕头全往他身上招呼：“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听见里面的动静，李越和院长赶紧进来。
院长拦住叶家豪，急声劝：“家豪，家豪！你冷静一下！”
少年此时的力气大到吓人，他挣开院长的手，红的滴血的双眼透着无尽的绝望：“院长爷爷，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李越于心不忍：“家豪，你姐姐牺牲前千叮万嘱我要把你治好，为了她，你不能这样，你才十二岁，还有几十年的光阴，不说你自己，你姐姐的英灵也不会忍心看着你一辈子都受折磨。”
叶家豪却已经心如死灰，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只要阿姐能回来，我宁愿我另一条腿也断了。”
话音刚落，沈之珩突然把他扛了起来，朝李越道：“麻烦医生准备手术。”
说完，直接出去往手术室走。
叶家豪气急败坏地挣扎：“放开我！沈之珩，你放我下来！”
听见他连名带姓的喊自己，沈之珩眉头也不皱一下，把人放在手术台上。
叶家豪疯了似的要逃离：“我不要让阿姐一个人，我要去陪她，她总是保护我，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啪！’
忽然，沈之珩一个巴掌狠狠摔在叶家豪脸上！
叶家豪登时愣住，呆呆看着面前终于露出怒意的男人。
“你要死可以，把腿治好了再死，免得去见你阿姐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白送了条命！”
沈之珩的声音很大，像是雷在不断宽敞的手术室里炸开，震的人心发颤。
叶家豪张了张嘴，喉咙里卡了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又淌满了脸：“阿姐，阿姐……”
沈之珩抑着眼眶的酸涩，声音渐渐哑：“我对不起她，可现在唯一能弥补她的就是照顾好你，你也一样，康复就是你对她最大的安慰。”
叶家豪低头抽泣，捏着裤子的手缓缓收紧：“我想她，我想她回来……”
沈之珩吞下哽咽，转身出去。
面对院长和李越关切的眼神，他还是保持着沉稳：“我这些天要准备军事演练，家豪就麻烦你们照顾，有事立刻联系我，我马上过来。”
院长眼眶湿润：“放心吧，我也答应过秋莹，会好好照顾家豪的。”
李越也附和道“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
沈之珩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
沈之珩走在路上，心绪渐远。
风吹来，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
眼神恍惚了瞬，猛然一怔。
大道的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迎风而立，晚霞照在她身上，像是覆上了层金光。
沈之珩步伐滞住，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
“秋莹？”
一声沉哑的低唤，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
她浅浅一笑，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沈之珩亮着眼眸，不可抑止地冲过去：“秋莹！”
伸手一揽，伴着对方的消失，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
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短暂的窒息感过后，他无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
“秋莹……秋莹！”
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木槿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
沈之珩踉跄几步，无力的双腿‘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在颤抖。
他从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这么痛！
叶秋莹应该很恨他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
良久，沈之珩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
次日。
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沈之珩站在指挥台，墨眸一扫：“二排排长，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把战斗当游戏吗？加大训练！”
“是！”
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之前都在训体能，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才导致成绩下滑。
这时，警卫员跑了过来，敬礼道：“团长，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说叶家豪的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话，沈之珩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
等叶家豪康复，叶秋莹也可以安息了……
警卫员欲言又止：“还有件事……”
沈之珩皱眉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
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
沈之珩想都没想，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不见。”
“你去告诉她，她的事有公安处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警卫员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
沈之珩绷着脸，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也不会让叶秋莹受那些委屈……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
乘着午休，沈之珩赶去了医院。
病房里，叶家豪刚吃过药睡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叶秋莹的照片。
沈之珩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叶秋莹的脸，心跳一顿，难言的悲哀弥漫。
和叶秋莹结婚这么久，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沈团长。”
身后传来李越的声音，他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恢复多久？”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而且还要修养半年。”李越解释道。
沈之珩抿抿唇，又问：“等他修养好，能装假肢吗？”
“我建议不要，他的身体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六岁，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
听了李越的话，他点了点头。
那就还是得等四年……
“对了沈团长，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
李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递了过去：“这是叶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家豪还小，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
想到刚才看见沈之珩小心翼翼触碰叶秋莹照片的模样，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
沈之珩接过，照片里叶秋莹搂着叶家豪，两人笑的都很灿烂。
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叶秋莹整张脸。
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沉声说：“谢谢……”
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
结束夜训的沈之珩回到家，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逃不开也躲不过。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
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那时候的叶秋莹，是不是也很冷……
沈之珩眸色一颤，将照片贴在胸口，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
他阖上眼，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
云层渐厚，月光被掩藏。
朦胧中，沈之珩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睁开眼，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西索一阵，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紧接着，叶秋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
不！不是的！
他不爱姜雪柔，他真正爱的人是她，是叶秋莹！
沈之珩在心中呐喊，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带着不舍和释然：“我怨过你，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因为你救了我，我怎么也恨不了你。”
“沈之珩，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牺牲，也算对你的报答了……”
声音渐渐消失，沈之珩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
下一秒，他骤然睁眼坐起身，嘶声呐喊：“秋莹！”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沈之珩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