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月握着门把的手在抖,牙关在颤,她的灵魂仿佛都在哆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霍宅。
瓢泼大雨浇在身上,她好像分不清冷热。
雨夜下,路好像没有尽头。
等唐语月再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回了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小区。
她不敢上楼,只站在树下抬头凝望那熟悉的窗户。
其实一开始,爸爸也高兴她能嫁给霍景云,可家长见面后,陈佩云那一声声瘸子彻底激怒了他。
印象中,爸爸从来没有那样痛心疾首说话。
“唐语月!我和你妈如珠如宝把你养大,不是让你被人轻贱的,霍家这样的火坑你还要跳进去,以后就别见我这个爸!”
自那以后,爸爸真的没再见她。
他和她断绝关系,连婚宴也没有参加。
唐语月抬手,想握一握窗户泄下来的灯光:“爸,我错了……”
我想回家。
想像小时候那样被抱一抱,可唐语月明白,自己现在没有脸见爸爸。
她收回手,失魂落魄离开。
夜渐浓,世界很大,可她好像没有地方避雨。
“滴滴——”,车喇叭声突兀响起。
唐语月却宛若未闻。
直到车上有人下来,拦住唐语月着急问:“唐小姐,你的腿不能淋雨,要去哪儿我送你?”
唐语月脸色苍白如纸,愣愣的盯着来人没有反应。
“唐语月,你发生什么事了?”
唐语月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她认出了来人是自己的主治医生霍锦年,可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霍锦年蹙眉:“我带你去医院!”
唐语月拼劲力气才挤出两个字:“……我疼。”
霍锦年这才看清,她的伤腿已经肿得红紫,浑身控制不住的发着抖。
霍锦年一惊,将伞收起:“冒犯了,我抱你上车。”
医院。
一剂镇定剂下去,唐语月昏睡后才止住颤抖。
她昏昏沉沉,宛如掉进深海,苦涩腥咸的海水不断涌入喉间,她奋力向上游,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窒息。
心口忽然的一阵刺疼,唐语月猛然惊醒。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病房,手上正输液,是熟悉的止疼药水。
清醒后,记忆回归。
唐语月默默拔掉针管,鲜血涌出,可她却没眨一下眼。
她的疼,药水是止不住的,就不浪费霍医生的好心了。
主任办公室。
霍锦年捏着血检报告单,神色难看:“这不可能!唐语月的腿伤我全程跟着,怎么可能会恶化成骨癌!”
“霍医生,血检是不可能出错的。”
话落,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霍锦年一抬头,和门外的唐语月四目相对……
一个小时后。
唐语月手中的报告单几乎被她捏碎,电话又响起。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这一次,终于接起。
接听后,就听见一句:“你在哪?”
霍景云语调平静,一点也不像连着打了十八个电话的人。
唐语月只觉自己又开始发抖,她颤声问:“霍景云,你为什么娶我?”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唐语月又问:“是因为爱吗?”
霍景云还是沉默。
这沉默是压垮唐语月最后的稻草,她再也忍不住痛哭。
原来,霍景云娶她,真的只是因为愧疚。
可她要他的愧疚有什么用?
“霍景云,我好羡慕你,有一个一心维护你,关心你的妈妈。”
妈妈两个字,仿佛打开了最不能触碰的开关。
“你知道吗?嫁给你之后,我就只有你了。”
“可从前,我也有疼爱自己的爸妈,如果妈妈还在,她一定不会眼看着爸爸和我断绝关系。”
唐语月极力忍耐,可声音却依旧破碎:“车祸那天,妈妈原本是陪我去瓦尔纳,去拿国际芭蕾舞比赛的金奖……”
“可她却为了保护我被玻璃刺穿了心脏,她流了好多血……你说,她该有多疼?”
回忆似刀,一字一句,疼得唐语月心神俱碎。
电话这头,车内的霍景云神情逐渐僵硬,唐语月的话又传来。
“我好恨那个肇事司机,他让我失去了妈妈,害得我变瘸,他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
霍景云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鼓起,他压下内心的煎熬和莫名抽痛,问唐语月:“你在哪?我接你回家。”
话落,他却只听“嘭”的一声,电话挂断。
病房内。
唐语月自嘲着埋进臂弯,任由泪水湿透衣袖。
从三年前起,她就没有家了。
她失去妈妈,爸爸不要她。
她活在鼓里,和杀母仇人结了婚,难怪妈妈三年都不肯入梦。
现在她得了要命的绝症。
这都是报应啊……
唐语月浑浑噩噩离开了医院,像倦怠了要归巢的候鸟般奔向墓园。
天空下着迷蒙细雨,清冷的墓园只有唐语月一个人。
她颤动着指尖,一点点擦掉黑白照片上的水珠:“妈,对不起……”
“如果我知道是霍景云撞了您,我一定不会嫁给他……”
说着说着,她的视线就模糊了:“三年来,你从没来我的梦里……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妈……可我真的好想你……”
孤寂的墓园,唯有寒风跟着呜咽。
暮色四临,守园人来催促,唐语月才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没敢问一句原谅。
雨大了起来,唐语月失魂落魄前行,却没想到在山脚下遇见了霍景云。
四目相对,唐语月收紧手心,差点掩饰不了恨,而霍景云视线下移,注意到唐语月裹着绷带的伤脚,微微皱眉。
紧接着,他走过来伸手揽上她的腰:“脚疼?我抱你——”
“不用!”
唐语月猛然退后,避如蛇蝎。
霍景云神色一暗,唐语月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太大。
可她没办法继续保持平静。
她只要一看见他,脑海就止不住浮现那场漫天血色的车祸。
就会想起妈临死前微笑着说的:“语月,好好活下去……”
可她活不下去了。
恨意冲刷着理智,唐语月最终忍不住问:“你也是来祭拜我妈的吗?真是难得……结婚三年你好像从来没有来这拜访她。”
霍景云竟有些无法和她清凌的眼对视,他挪开了视线:“……对不起。”
唐语月垂眸,眼中闪过嘲讽。
多可笑,霍景云这种从来没有道过歉的人,既然也能够轻轻松松的说一句对不起……
可这句对不起,能让她的妈妈回来吗?
唐语月径直离开,擦肩而过之际却说:“霍景云,无论从前,现在,还是未来……我妈都是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原本要跟上去的霍景云,慢慢停下了脚步……
唐语月又独自一人回到了医院。
而她刚回病房不久,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霍锦年匆匆进来,神色着急问:“唐小姐,经过精细检查,我们发现你血液中有致癌药物残留,除了我给你开的药,你近来还有没有吃别的?”
唐语月先是摇了摇头,可下一秒却猛然顿住。
她颤手拎过病床边的包包,掏出一个白色药瓶:“你看这是不是备孕用的维生素?”
霍锦年接过药,倒出药片一看,药片上的MTX印字让他脸色大变:“这药是谁给你的?这可是高剂量抗癌药物!普通人服用致癌几率百分之百!”
唐语月瞬间被冰冻。
那药,是婆婆吩咐她吃的。
悄无声息要人命。
原来人,真的会恶毒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