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你倒是会气人。”
他轻叹一声,而后走入后院,叫来属下。
“让你去查的消息如何?”
暗卫现身,递来一封信纸。
“千岁,这是从上京传来的回复。”
“按您所言,找了仵作重新量骨验身,仵作言,那尸骨符合夫人特征,应当不会错。”
这个结果显然不是贺南谦所期望的。
他眸色泛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查下去。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就在这时。
有人匆匆赶来禀报——
“千岁!陆姑娘出府后独自一人去了灵松谷!”
贺南谦霎时脸色一白。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表面说不要他派人,暗地里自己就能孤身去进谷寻人,她真以为自己命大吗?
贺南谦心思复杂起来。
他看着手里的信,一方面想着,若认定此刻面前的人不是沈清欢,她非要去送死,他便不该管她生死;可另一方面,他光是想到她同沈清欢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和她仅有的这几次相似刚毅的性子,他就无法说服自己陆清杳和沈清欢不是同一个人!
沉思许久过后,贺南谦终究还是冷着脸动身。
“来两个人,跟我一起去灵松谷!”
另一边。
陆清杳一路出了城门便去往灵松谷的方向。
她的身上斜斜挎着一密封小竹篓,手里有称手的木棍,腰间别着一把短小却锋刃的匕首。
南境地处特殊,虽地势良好,四季如春,但同时也有不少毒物出没。
因此,在南境人人皆懂基本的毒医之术。
她从来到南境后入乡随俗,在顾无忧的教导下,也学了基本的医毒之术护身。
简单的毒物伤不得她,竹篓里也放了几味能解毒的草药。4
灵松谷虽险毒,但也并非可怕至极。
陆清杳之前跟着顾无忧来过几回,对灵松谷也算是有几分了解,总不至于像其他人那般对这灵松谷如此讳莫如深。
其实一开始,陆清杳是不准备过来的。
毕竟贺南谦说的那番话也并不无道理,以顾无忧的性子,若真有事是绝不会逞强的,但凡是他遇到不测情况,定会发送求救烟弹,没发送便说明他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可就这么回去,陆清杳心里始终不安得很。
思虑再三,她还是决心自己过去寻一下。
灵松谷就在距城门不到半里路,陆清杳是午时出发,到时还不到未时。
到达之际,她并未急着进入,而是先从竹篓里翻出一瓶药水来,将其涂抹在脖颈脚踝手臂等容易被袭击之处。
这是特意调制过的药水,能防止被虫蚁咬伤。
涂抹完毕,陆清杳抬腿正要进去时,身后骤然传来马蹄声。
“陆清杳!”
回头看去,贺南谦的马匹正停在她面前。
他迅速翻身下马,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神色愠怒:“你不要命了吗?敢一个人进谷?”
陆清杳见他这架势,吓得瑟缩了下,随即抽手后退一步。
“千岁,您来这里作甚?”
贺南谦眉梢泛冷,再度拉着她就要往城里走去。
“这里不是你该去去的地方,我会派人进去打探消息的,你跟我回去。”
谁料陆清杳这会儿却坚持得很,她伸手挣脱开。
“不劳千岁费心,民女进过灵松谷数次,不算陌生,只是想进去寻个安心。”
“你就这么担心顾无忧?”贺南谦见她坚持要进谷,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黑着脸便问,“那里面凶险万分,你进去就是找死!他值得你如此做吗?”
“值得。”
陆清杳只说了两个字,随即深吸一口气看着贺南谦,“千岁好意民女心领了,您放心,民女还得留着命同世子成婚的。”
一句“还得留着命同世子成婚”震得贺南谦心头发闷。
他眸底深沉,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
“你竟这般爱他?”
陆清杳被他这话问得一愣。
良久。
陆清杳直言笑道:“世子是我未来夫君,民女自是爱他的。”
心口好似被什么猛地重捶。
贺南谦看着这张跟沈清欢一模一样的脸,前一刻他还在期望这个人是沈清欢,可此刻听见她说爱顾无忧时,他却又莫名希望她不是沈清欢。
陆清杳爱顾无忧,总比沈清欢爱顾无忧让他容易接受些。
毕竟,沈清欢都从未对他说过爱字。
她待自己永远是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态度,冷冰冰的,好似他们之间是前世仇人。
唯一能看到她对他展露温柔小意时,还是在他的梦里。
饶是梦里,他们之间最终的结局也并不值得回想。
见贺南谦突然安静下来。
陆清杳神色间露出些许不解,但还是自顾自抬手指了指天道:“千岁,这趟进去,民女只会在谷外寻一下,不会太深入,天黑之前没能寻到世子我便自己出来了。”
她说得认真,贺南谦的神色一点点冷凝下来。
他倒是从未见过这张脸上透出这般坚定的神色。
眼见着贺南谦不答话,陆清杳只当他是没有异议了,转身便要进去。
可贺南谦下一步还是追了上来:“本千岁带人同你一起进去。”
陆清杳回头看去,只见他后方跟着不下十人的亲卫。
她忙伸手阻拦:“不必,谷内灵药生灵众多,千岁这人太多了,还是民女独自前往即可。”
贺南谦却思虑片刻,一摆手:“你们不必跟着。”
“我一人同你去。”他温声道。
陆清杳神色透出些许无语,她看看身后那些亲卫传来的八卦视线,脸色不大好看。
但贺南谦又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送她。
于是陆清杳想想只能伸伸手指了两名亲卫:“千岁与民女孤男寡女同行难免遭人口舌,你们还是来两人罢。”
这副生怕跟他传出点什么的态度叫贺南谦直觉好笑。
但他并未再说什么,默认让侍卫随从。
四人一同进谷。
谷内草木繁盛,只有一条小道供人出行,饶是小道也被繁茂的草丛覆盖不少,须有木棍扫打开路。
陆清杳手持木棍走在了前方。
贺南谦就在她身旁,见她这般熟稔,眼里透出一抹诧异。
这时才算是信了她说的进过谷不是信口胡诌,而是真的有经验。
比起陆清杳的轻车熟路,反而是贺南谦身后带来的侍卫显得十分生疏,对一切都新奇得很。
“丽嘉这谷内怎的长如此高的草?”
“还有这些花倒是开得极艳丽,上京从未见过如此景色。”
“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你瞧,这朵花颜色真是美极了!”
……
说着,一侍卫弯腰去碰。
陆清杳眼疾手快,回身一棍子便敲在那人手上:“不能碰!”
可到底还是晚了些许,他的指尖正好碰到花瓣边缘。
下一瞬,那人眉头紧紧皱起,惊呼:“疼!这花怎的还会蜇人?!”
“这是南境独有的毒艳蕊,全身皆毒。”陆清杳无奈解释。
那侍卫本就疼痛难忍,眼看着手指红肿起来,又听陆清杳这般说,只觉自己时日无久,眼眶都红了:“陆姑娘,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陆清杳被他的表情逗得失笑,随即弯腰在丛中寻了片刻,伸手便取了几株带臭味的草药,她嗅了嗅确认过后便将其递过去。
“将这臭见草嚼碎敷在伤口便能解毒。”
这臭见草的味道属实难闻,侍卫将信将疑:“真的吗?”
“大人若不信民女,那便算了。”
陆清杳说着便要扔了,侍卫忙不迭拦下:“别别别,陆姑娘,小的当然信的!”
一番嚼碎敷上后,见疼痛确实减少,侍卫千感万谢。
贺南谦在旁见了,看陆清杳的眼神愈发不明确来。
“陆姑娘竟还有如此医术,倒叫本千岁好生佩服。”
陆清杳对他的赞赏却反应淡淡,“不过皮毛,多谢千岁夸奖。”
贺南谦还想说什么。
却见陆清杳忽地身形一顿,竖起手指放唇边做噤声手势。
前方树后的草丛之中,隐隐传来窸窣声响。
有人?!
身后的两名侍卫也很快反应过来,以为寻到了顾无忧一行人。
一人张嘴要大呼:“世……”
话才出口就被贺南谦冷眼扫了过来,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出声。
侍卫屏息听下,才听出来。
前面那动静,不是世子爷顾无忧一行人!
顾无忧是带兵进来巡逻探查的,不会这般鬼鬼祟祟!
几人默契蹲下来,用高而茂盛的杂草遮挡住了身形。
贺南谦就在陆清杳的身后,在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时间护住她的距离。
陆清杳却丝毫未有察觉,只凝神竖起耳朵听前方的动静。
一道粗狂男声响起:“没人!你莫不是听错了,这谷里蛇蝎鸟兔多得很,没准是只野兔呢?”
“我分明听见有人说话!”另一道阴沉男声随即回答。
那粗狂男声又道:“可我们都寻过来了,根本就没见人!你未免太过于紧张,这里毒物众多,哪有人不怕死地往里面走?”
“你可别忘了,顾无忧可是世子爷!”
“那又如何?我们都给他们死死关住了,麻沸散的药力还足着,跑不脱!”
听见这话。
陆清杳脸色霎时一白,恨不得就要冲出去,被贺南谦死死压住,他轻轻摇头,以眼神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
陆清杳一手握着木棍,一手却紧紧放在了匕首上,见了贺南谦的眼神这次稍稍冷静下来,将手松懈半分。
几人继续往下听。
只见那道阴沉男声冷哼:“你是傻还是笨?我是怕他逃吗?”
“不然呢?”粗狂男声不解。
那阴沉男声默了片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解释:“我是说顾无忧是镇国公府世子爷,他如今失踪三天总免不得有人过来探查的。”
“原来是担心这个!”粗狂男声不以为意,他笑道,“放心吧,军中的探子都说了,镇国公的确去找过这新来的督军,想让他派人来寻,不过被那阉人拒了!”
“这倒省事了,这阉人是上京的红人,来到南境免不得也要立威,恐怕这一威就是立给镇国公府之人,倒也正好如了我们的愿。”
两人的交谈就在不远处。
尽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