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又发疯了。
这次,她毒哑了京城新晋梨园名伶姜如玉的嗓子。
据说起因是驸马爷晏殊听过那名伶的戏,夸了一句“如听仙乐,陶醉其华”。
听闻这消息时,九公主李长乐正坐在亭台里,欣赏自己纤指上刚染好的丹寇。
小太监赵英忿忿不平:“一个贱婢,竟也配跟我们公主一并被人提及。”
末了,他又啧啧称赞:“奴才从未觉得这颜色好看,在公主手上竟令人移不开眼……”
话落,一道颀长身影跨入凉亭,带来一袭清冷。
赵英连忙住了嘴跪下行礼:“见过驸马。”
晏殊看也不看,跨过赵英走到李长乐面前微微一礼。
“见过公主。”
一举一动,皆是无可挑剔的世家风范。
李长乐懒懒倚在那靠背上,朝晏殊伸过手去,眼里仿佛有璀璨光泽流动。
“驸马看我这丹寇颜色可好?”
他俯身凑近李长乐,视线定在那手上。
如血液般的赤色丹寇衬得那手如瓷般白皙,几乎勾的人魂魄漂浮。
可惜,越艳丽的东西,越是有毒。
两人姿态亲昵得如一对恩爱夫妻,晏殊的语气却冷得像冰:“堂堂九公主,与一个伶人为难,这就是你的皇家气度?”
李长乐眸光一顿,旋即侧头看他:“夫君这话何来?”
她惑人的眼弯起,盈盈笑起来的样子可谓天姿国色,惑人至极。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们皇家给的,罚也是赏。”
晏殊抬手,一把捏住她的下颌。
李长乐的脸本就白皙至极,还没用力,无暇的颜色当即便显出红艳的痕。
“好一个天家风范。”
晏殊笑了。
他微凉的唇擦过李长乐的耳廓,吐出的温热气息让她浑身一阵颤栗。
“李长乐,你看来是想成为我朝第一个被休弃的公主?”
李长乐唇角的潋滟笑意一僵。
她知道晏殊敢说,自然便做得到。
毕竟,他晏殊可是延续了五百年的第一世家晏家的下一任家主。
而他们李家,坐上这皇位也才不过七十六年。
百姓中或许有人不知道皇帝姓什么,但一定认得晏家那黑底麒麟纹家徽。
——别的公主出嫁叫下嫁,她李长乐嫁给晏殊,那叫高攀。
李长乐抬手搂住晏殊的脖颈,声音淡而温顺起来。
“何必说出如此伤感情的话,驸马若是喜欢,我立时安排将人接进府中就是了。”
晏殊斜斜瞥她一眼。
“不必了。”
他漫不经心地用指腹往李长乐红唇上一抹。
太浓烈了些,似艳鬼索魂一般的美,他看着刺眼。
晏殊温声道:“搬回你的公主府,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他越是温柔,越是证明忍耐已到极限。
李长乐识趣地收拾包袱,款款上了马车。
九公主的马车离开晏家往公主府驶去。
路过醉月楼,一群公子哥探出来头来。
其中一个大笑道:“你们输了,给钱给钱!她这次只在晏家待了半月便被撵出来了。”
众人一边掏钱一边抱怨:“啧,真是高看她了。”
一个脚步虚浮的男子醉醺醺摇头。
“晏世子为何还不休了她?这毒妇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如何配得上芝兰玉树的天下第一公子……”
旁人脸色骤变,手忙脚乱捂他嘴。
“这种话都敢说,不怕她要了你的命!”
那人惊觉失言,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马车摇摇晃晃远去。
车内,李长乐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她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灰溜溜的回到公主府了
只依稀记得,第一次便是与晏殊成婚的第二天。
皇帝最宠爱的九公主嫁入第一世家,婚礼隆重得如同两国联姻似的。
然后成婚当天,晏殊就纳了个妾。
——他的表妹白云倾。
金枝玉叶的九公主从那夜起便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洞房花烛夜,宠冠皇城的九公主独守着龙凤烛至天明。
而晏殊,宿在了妾室白云倾房中。
李长乐哪里受的了这个气,天一亮便砸了新房带人离开。
而晏家不闻不问,仿似没有这个人。
一个月后,皇帝召见,李长乐便灰溜溜回了晏家。
从这以后,有一就有二。
别人都是驸马住在公主府,她李长乐嫁进晏家却是每每不顺就被撵回自己府中。
京城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她,却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
毕竟人人皆知,九公主狠毒、奸险、善妒,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疯子。
不知何时,公主府到了。
帘子一拉开的瞬间,李长乐嘴角勾起标准弧度,如同戴上一张最姝丽不过的面具。
赵英凑上前:“公主殿下,二公主派人来邀您往南风馆一叙。”
南风馆,男色聚集之地。
二公主李连华的驸马两年前死了,二公主成了寡妇。
不过她一点不伤心。
嫖男妓,捧戏子,蓄面首,好不风流。
两人名声都不怎么样,便常凑做一块玩。
“二姐倒是知道疼我,知道我现在缺男人”
李长乐马车都没下,又往南风馆行去。
行到一半,马车停下,前方传来喧哗之声。
李长乐懒洋洋问道:“怎么了?”
赵英掀开帘子:“公主殿下,前方有人打起来了。”
“好像是两男争一女,都打得见血了……”
“嚯!”心情正不虞的李长乐眼睛顿时一亮。
她起身就欲下马车凑上前去看热闹。
就在此时,正打着的两人中的一个竟被打到了马车前。
马被一惊,嘶鸣着高高扬起马蹄。
马车失去平衡,李长乐差点没当众摔在大街上!
索性车夫及时控制住了马。
赵英脸都吓得煞白:“公主,您没事吧?!”
李长乐抬手扶了下鬓角,堪堪才恢复华贵不可攀的模样。
“无妨。”
赵英松一口气,铁青着脸对人群呵斥道:“惊扰九公主圣驾,你们不想活了?!”
人群一阵骚动,连正在闹事的都停下来,黑压压跪了一片人请罪。
一个女子急忙走出来,行走间姿态袅娜,盈盈一跪如弱柳扶风:“一切皆因如玉而起,如玉给九公主请罪。”
一听见这名字,赵英立时横眉倒竖,压低声音。
“公主,这好像就是那个在驸马爷面前搔首弄姿的梨园贱婢。”
眼见京中传闻里的两大女主角齐聚,本来围观着的吃瓜民众立即都竖起了耳朵。
李长乐一抬手,赵英忙扶住。
她款款下马走到那低垂着头的女子面前。
“你就是姜如玉?”
“回九公主,是。”
姜如玉似乎很怕的样子,声音发颤而喑哑。
李长乐凤眸微眯,轻笑道:“抬起头来。”
跪着的人依言抬头。
李长乐看清那张脸便是一怔。
清雅至极,我见犹怜。
尤其一双眼眸,如秋水一般朦胧而多情。
和白云倾如出一挂,却又比之她更美一些。
晏殊从来喜欢的便是这种水仙花一样的姑娘。
李长乐蓦然觉得胸口堵得慌。
不过只一瞬,那情绪又被她不露分毫的强压下去。
她饶有兴致地轻启红唇:“姜如玉,本宫见都没见过你,外面却在传是我毒哑了你,你有何解释?”
外面关于她的难听流言多了,李长乐向来不在乎。
只是既然遇见,便起了兴致问上一问。
谁知那姜如玉却瞪大一双眼,泪如断了线一般,不停磕头。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李长乐一挑眉,就听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从身后传来。
“公主,您的马车拦着街道,又是在唱哪一出戏?”
平静又熟悉的语气,李长乐却是心内一沉,她蓦然想起这条道路正是晏殊日常最经常走的街道。
不过瞬间,她便眼波流转地轻笑:“驸马这是来接我回家的?”
晏殊淡淡看她一眼,还未说话,一句“世子……”响起。
李长乐回身一看,就见姜如玉正楚楚可怜望向晏殊。
那一声哀怨又凄楚的呼唤,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李长乐看着,不知怎么,竟想笑。
只是下一瞬,她笑意便凝住。
却是晏殊绕过了她,走向那姜如玉,将人温柔扶起:“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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