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那天，我以为我马上就能和家人团聚，再一睁眼，看到的却是顾长妄。
封后大典上，众臣朝拜。
顾长妄一袭黑色金纹龙袍站在高台上，眉目锋利，挺鼻薄唇，神情漠然。
他身边，是一身大红凤袍的苏云锦，明媚皓目。
这时，大太监开口宣旨：“户部尚书嫡女苏云锦勤勉柔顺，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陛下之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哉！”
“妾，谢陛下恩典。”苏云锦跪地接旨，双眼激动到含泪。
我看着这幕，觉得可笑又荒谬。
也不知道苏云锦知不知道，她身上那件凤袍，是我穿过的！
半月前，宋家还未亡。
登基的前一夜，顾长妄亲临大将军府，带着凤印和这一身凤袍。
那时他对我说：“流筝，明日过后你便是大齐的皇后，我顾长妄唯一的妻。”
“我顾长妄绝不纳任何嫔妃，只你一人，你的母家忠勇将军府，亦会世代荣华。”
然而第二天的登基大典上，他却变了脸。
不仅收回了我的后位，只封为德妃。还收回我父的兵符，要他卸甲归田！
可偏偏做这些事时，顾长妄都一副为我，为将军府着想的温柔模样，我现在想起，只觉得虚伪又恶心！
我转身想走，可刚迈出一步，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回到顾长妄身边。
我不甘心的再试，却依旧无法远离。
我站在原地，眼里弥漫着恨意和颓然。
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杀！
这种无力感滋养着恨意沸腾，我看着顾长妄握着苏云锦的手向苍天敬香，恨不得将那香炉踹翻！
“老天，如果你真的有眼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活着时杀不了他，死后还要被困在他身边，不得解脱！”
“你既不放过我，又为何不让我化为恶鬼，日日夜夜折磨他，泄我宋家无故惨死的心头之恨！”
可回答我的，只是那长香袅袅的烟雾。
透过缥缈的雾气，我再度看向顾长妄，他满身威仪，气势逼人。
任谁也看不出，他当年不过是个差点饿死冷宫的皇子。
我也看不出，他竟是当年那个说爱我，对我说“无论争储一事成或败，我们都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的良人。
出神间，封后大典已然结束。
顾长妄与苏云锦回了大明宫——这里曾经，是我的居所。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宫殿，里面的装潢从素雅，变的辉煌奢靡，丝毫不见曾经的模样。
耳边，苏云锦的声音响起：“陛下，大明宫毕竟是德妃的居所，万一哪日你后悔了想将她从牢里放出来，见我住在这儿，她怕是会生气。”
“不会。”顾长妄的回答极其肯定。
我诧异的看向他，那场刺杀后，他不会以为我还会退让？
下一秒，却听顾长妄说：“她永远，都不会有出来的那日。”
殿外，阳光灿烂。
殿内，阴冷蔓延。
我看着面无表情说出这话的顾长妄，心内了然却不可控制的涌上苦涩。
也是，顾长妄登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毁了宋家，即使如今宋家只剩我一人，他也不会放过。
倒是苏云锦听到顾长妄的话，格外开心。
她抱着顾长妄的腰，一双杏眼荡漾着秋波：“陛下，天色也晚了，我来伺候你休息吧。”
说着，苏云锦手指下滑去解男人的腰封。
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嫡出女儿，在伺候顾长妄的时候却表现的像青楼出身。
我不由想到我入宫的第二日。
那日兄长领旨出征，我送军回来，顾长妄同我说他要“充盈后宫，广纳妃嫔。”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纳了苏云锦进宫，封为淑妃，赐娇兰宫。
贤良淑德四大妃位，按着尊卑，我是德妃，她还要排在我前面。
顾长妄此举简直是将宋家的脸面狠狠踩在了地上！
毕竟整个大齐朝无人不知，户部尚书苏家与大将军府宋家势同水火。每次宋家出征，户部总有万千借口推脱钱粮军需。
可顾长妄偏偏还是选了苏云锦。
那个对我许诺“除了你，我绝不碰任何人”的顾长妄，当晚宿在了娇兰宫，要了苏云锦。
而我在大明宫静静苦等。
后半夜，顾长妄带着满身兰香回来，他抱着我哄：“流筝你放心，等朝堂稳固，百姓安居乐业后，我便会遣散后宫，之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会亲自教导他，封他做太子……”
他说这些话时眼神是那么赤诚，我也真的信了。
可现在想来，真是蠢到极致！
我回神看着相拥亲吻的两人，心里一阵泛呕，不想再看下去。
可我走不掉，只能转身背对，抬手捂住耳朵，试图掩耳盗铃。
却听顾长妄的声音先一步响起：“锦儿，今日大典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御书房还有军务等着朕处理。”
说完，他便推开苏云锦，往殿外走去。
“陛下！”苏云锦试图挽留。
顾长妄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留。
擦肩而过时，我诧异的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拒绝。
可这疑问无人知晓，也注定无人解惑。
我被迫跟在顾长妄身后离开，踏出大明宫门的那刻，我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苏云锦。
她的脸上都是难堪。
我看在眼里，心中浮上几丝爽意，却又有几分同情。
天家无情，苏云锦爱的越深，便越会成为执念，最后化作恨。
就像……我一样。
御书房。
顾长妄一本一本翻看着奏折，拿着朱红玉笔批阅。
我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看着，直到月上中天，蜡烛燃尽。
来更换蜡烛的小太监瞧着顾长妄眼中的疲惫，小声劝：“陛下，还有两个时辰便要上朝了，您还是休息一会儿吧，龙体要紧啊！”
顾长妄“嗯”了声，转了转发酸的手腕，起身走向龙榻。
我不受控制的跟上，却见顾长妄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小太监，眼底情绪不明：“宋流筝怎么样了？”
小太监一愣：“奴才不知。”
迎着顾长妄晦暗的眼眸，他揣测着问：“可要奴才去天牢问问？”
顾长妄没说话，他的面容掩在明暗的烛光下，无法辨别。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去问吧。”
我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起我，但却突然升起一股期待。
如果顾长妄知道我的死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