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七十三年,寒冬。
江大将军府最尊贵的嫡女死了,死在阴冷肮脏的天牢里。
满门尽丧那日,江诗珊自戕在天牢里。
临死前,她听着牢狱外的喜乐,回想起自己这一生,许下了最后一个生辰愿——
“老天若有眼,便要大周江山尽丧顾奕苍之手,我要他亡国,要他受尽折磨,要他死后百年也受世人唾骂,不得清名!”
……
大周七十三年秋夜,月上柳梢。
忠勇将军府内。
江诗珊看到深夜前来的顾奕苍,有些意外:“明日就是你的登基大典,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顾奕苍噙着笑拿出一方印鉴:“自然是来给你送凤印和凤冠。”
男人骨节分明,捏着鎏金的凤印,更衬得手指修长。
江诗珊没有接,当初选择辅佐顾奕苍时,父兄还曾反对过,她这颗心便一直提着。
直到如今,顾奕苍用行动印证,自己没有选错!
江诗珊抬头望进顾奕苍深情的眼里,声音微微哽涩:“阿苍……”
顾奕苍抬手拥住她:“诗珊,明日过后你就是大周的皇后,我顾奕苍唯一的妻。”
“我顾奕苍绝不纳任何嫔妃,只你一人,你的母家忠勇将军府,亦会世代荣华。”
情话脉脉,江诗珊依偎在顾奕苍怀里,悸动的心跳如擂。
直至月上中天,礼仪太监催促,顾奕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翌日,登基大典。
满朝文武朝着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跪下,山呼:“陛下万岁!”
江诗珊也褪去了戎装,换上大红凤袍,憧憬的等待顾奕苍颁下封后的圣旨。
只见顾奕苍身边的大太监上前一步:“忠勇公幺女江诗珊,端赖柔嘉,甚得朕心,封为德妃。”
德妃?
期盼与喜悦骤然褪去,江诗珊难以置信抬头望去。
高台之上,男人眉目锋利,挺鼻薄唇,只是神情漠然,与昨夜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
耳边,太监的声音未曾停下:“陛下体谅忠勇将军年迈,特收回兵权,准其颐养天年,忠勇公长子江晏清即刻率军戍边,不得延误。”
文武群臣,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新帝登上皇位,全依仗忠勇将军府辅佐。
未料他登基第一天,就夺了忠勇将军府的兵权。
江诗珊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接连两道旨意犹如两记耳光重重的扇在忠勇将军府脸上,连着她身上的皇后制服都是耻辱!
“德妃,忠勇公还不接旨?”顾奕苍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江诗珊回头看向站在武臣之首的父兄,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似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唯有她被顾奕苍的温情蒙蔽双眼,没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恍惚间,江诗珊想起了五年前。
那时她受户部尚书傅家的邀请,到湖心画舫赴宴。未料中途发生变故,她落入水中。
事发冬日,湖水冰凉。满船世家,竟无一伸以援手。
最后,是顾奕苍跳入湖中救了她。
彼时,他脸上满是诚恳:“江家为国戍边,忠心耿耿,救你是我该做的。倘若连保卫百姓的将士我都不能伸以援手,岂不是枉为皇子。”
江诗珊见他对忠勇将军府的崇敬不似作伪,对政事也是以百姓为先,以为顾奕苍会做个好皇帝,便说服父兄,一心辅佐顾奕苍。
未曾想这才第一日,他就变得面目全非!
江诗珊回过神,一颗心像是被凌迟般,疼的她面白如纸。
下一刻,她便听到父兄的声音:“臣江武,江晏清接旨。”
瞬时,江诗珊明白了父兄的意思。
此刻若不接旨,便是抗旨,把将军府逼上绝路。
江诗珊按下心口的酸苦,正要叩首接旨。
却听上方的顾奕苍再次开口:“德妃身着皇后规制礼服,是为僭越,换了礼服再来接旨。”
江诗珊猛然攥紧手,手上护指霎时嵌入掌心,疼意直穿心口。
她死死咬牙忍住,抬眸看向顾奕苍。
对视间,她想到昨夜男人的许诺,过往五年两人的浓情蜜意,再想到将军府……
最后沉默转身。
待换完衣服回来,江诗珊也忍下了心里的情绪,跪下俯身:“臣妾接旨,谢陛下隆恩。”
……
一直到登基大典结束,两人相携回到大明宫,一路无言。
殿内。
江诗珊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心里一阵阵泛起凉意。
寂静间,顾奕苍叹声道:“诗珊是在生朕的气?”
“朕有苦衷,再说你不是也想家人平安吗,朕此举也是为了忠勇将军府着想。”
苦衷?
江诗珊抬眸望着男人温柔如水的目光,一眼洞穿了他的谎言。
为忠勇将军府着想是假,为他皇权稳固才是真。
江诗珊心里有无数话想问,可想到将军府,想到家人,她不能问。
她抽出手不想再多说。
顾奕苍却再度开口:“诗珊,朕还有件事要让你帮忙。”
江诗珊的心莫名沉了沉:“什么?”
“朕要充盈后宫,广纳妃嫔。”
顾奕苍的话如雷砸在头上。
江诗珊难以置信的看着顾奕苍:“你要……充盈后宫,广纳妃嫔?”
顾奕苍淡漠颔首:“你莫要多想。广纳妃嫔只是为了平衡朝堂,若朕独宠你一人,会让忠勇将军府成为众矢之的!”
他言之凿凿,俊朗的脸上一片真诚。
江诗珊按下心口苦涩,涩声反问:“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顾奕苍从背后环住她:“诗珊,我绝不碰她们。”
江诗珊知道自己不该再信他,可私心却还想再给他一个机会。
她爱顾奕苍五年,总想博一个恩爱白头。
“好,我应你,只是阿兄出征前,我想去送送。”
顾奕苍无有不从,拦腰抱起江诗珊,向着寝殿走去:“都依你。”
寝殿内,红烛帐暖,灯火摇曳。
翌日清晨。
江诗珊只觉得浑身像被碾过,酸痛难忍。
她唤来贴身丫鬟青衣:“几时了,戍边的大军出发了没有?”
青衣伺候她起身:“已经出发了。”
江诗珊有些失望,她垂眸看着妆奁里的平安符。
许久后,她拿起攥在掌心,阖眼心中祈求:“老天,一定保佑我兄长平安归来。”
江诗珊想着,殿内突然进来一人。
太监总管笑着行礼:“德妃娘娘,新选的良家女子已经进宫,陛下在御花园等候您多时了。”
江诗珊五指霎时收紧,昨日刚提纳妃,今日就将人接进了宫。
想来顾奕苍早就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等她点头而已。
江诗珊心口微疼,却只能按下情绪跟上。
御花园。
江诗珊到时,正好听见太监高声宣读:“户部尚书嫡女傅芸欣勤勉柔顺,性行温良,朕甚喜,封淑妃,赐娇兰宫。”
她呼吸一窒,江家与户部早有矛盾。
每次江家出征,户部总有万千借口推脱钱粮军需,这些顾奕苍都心知肚明!
江诗珊攥紧手指,看向顾奕苍。
亭内,男人眉目含笑,顷刻就选了十余名高官之女进宫。
花容月貌的女子如流水一般谢恩,她们脸上的笑容刺的江诗珊满心酸胀,有苦难言。
江诗珊没有上前,白着脸回到大明宫。
待到屏退众人,丫鬟青衣一脸愤然:“小姐,陛下怎能如此对您?如果不是江家,这皇位哪里轮的到他来坐?!”
“青衣,慎言!”江诗珊沉声提醒。
青衣不甘心的嘟囔了几句,才按下不忿闭口不言。
转眼日薄西山,江诗珊站在殿门前等顾奕苍来,想问他傅芸欣之事。
不料等来的还是太监总管。
他带来不少赏赐:“德妃娘娘,陛下已在傅淑妃处宿下,让您不必等了。”
江诗珊霎时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只剩顾奕苍说的那句:“诗珊,除了你,我绝不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