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你——”
余兆康黑了脸,在孟雨身后就准备开口骂她;可陡然想起体育馆内有两位老师在场,他又及时闭了嘴。
他家勉强算得上中产,和栾周那些富二代没法比。
家里咬着牙给他上南联私立,就是为了积攒人脉。如果在老师们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他以后在南联的日子可能就不会太好过。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孟雨转性了?!
她终于看透余兆康不是个好东西了?
这一出,直接把士气低迷的19班全体都给干清醒了。
少女清瘦,脸色苍白,脚上还带着伤。
可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坚毅,眼底俱是不服输的意味。
她就这样,一步,一步,
坚定地,朝华蔚走来。
怀中果茶仍有余冰,沾湿了她的衣角她也毫不在乎。
她扬起明媚如春的笑容,将果茶捧到了华蔚的面前:“请你喝奶茶,时老师!”
这还是华蔚在七区之外第一次收到学生的礼物。
以往学生们送她的都是数据或模型,她可以给的回馈倒也直接。
就是打经费给她们出去玩。
可眼前的孟雨,显然和她手下的那群科研狂魔不是一个路子的。
她接过那杯果茶,神情微微顿了片刻;然后尝试着伸出手去,带着些许迟疑,在孟雨的发顶微抚了抚。
“谢谢,宝贝。”
——应该是这样没错。白方块给她搜罗的那些热门小短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仅是这样一个动作,这样一句话,孟雨的眼眶却瞬间红了。
这样直白的温情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
自父亲投资失败,自杀去世之后;她所有的幸福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望不尽的黑暗与灰霾。
她并没有坚强到无坚不摧。
她也渴望被关爱。
思及此,她又强撑起一抹笑,在偌大的体育馆当着两个班级的面,向华蔚解释道:“时老师,这个果茶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的。它叫——”
“手打渣男茶。”
此话一出,19班的同学们愣了一瞬,便立马发出了一阵爆笑。
栾周更是单手扒拉着丁书明,差点笑到直不起腰来。
栾周:爽!哈哈哈哈!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孟雨阴阳怪气的功夫这么厉害?
简直了!
明天他就把校园超市一个月的手打渣男茶都给包了,还要打成海报贴在18班门口!
他要让他们看看,谁还敢说他们班孟雨倒贴!
——手打渣男,名字倒是很有趣。
在孟雨认真赤忱的目光下,华蔚还是决定收下这份阴差阳错的心意。
果饮冰凉清甜,入口微酸。
她端着奶茶杯,随手晃了晃,兀自不在意般向孟雨问了句:“打了几个渣男?”
孟雨陡然一愣,继而苍白的小脸扬起一抹笑,“一个!我让老板切了好几刀才放进去打的!不然渣男容易自作多情,堵在瓶口。”
话中有话,其中含义,在场是个人都听出来了。
“觉醒了,小白兔觉醒了!”
“清醒的孟姐嘴好毒!我看余兆康的脸都要黑成锅底了!”
“渣男自作多情哈哈哈,余兆康刚才还想伸手拿孟姐给咱时老师的奶茶,结果孟姐鸟都没鸟他,我看着都觉得尴尬哈哈。”
对比19班这边的士气高涨,18班那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尴尬情绪。
以往两个班能互相压制、互相制衡,是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孟雨疯狂爱慕余兆康,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孟雨都能毫无底线的包容并且原谅他。
而19班的颜瑞星又对余兆康百般看不爽,稍有摩擦两个班分分钟都能互殴起来。
因此这三人就形成了个谜一样的三角循环,相互遏制,相互拉扯。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处于最为牢固的食物链底端,孟雨;一朝黑化,将昔日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余兆康踩在脚底狠狠落了面子!
这让一直被18班嘲讽的19班众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炎炎夏日、一口冰饮的舒爽程度,也不外如是!
……
“颜瑞星呢,他知不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乐归乐,宋麒环顾四周,一反常态地没有发现孟雨的专属骑士。
以往这种情况说什么颜瑞星都跟余兆康那王八蛋打起来了,今天怎么没见人影?
何璇姿恰好站在他身侧,虽然她和宋麒也不太熟,但还是出声替他解了惑:“他今天没有来上课。”
“嗯?”宋麒侧目看了眼身旁的同学,只依稀记得她似乎和孟雨关系还不错,但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为了掩饰尴尬,他只好又问了句:“他去哪了?”
女孩摇了摇头,“不知道,时老师没说。”
“啊?那谢谢了。”并不善于和女生沟通的宋麒挠了挠脸,结束了这段诡异的对话。
见状,何璇姿倒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还以为这个传言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宋麒是个多可怕的人物,三天两头就在校外和混混打架,不曾想原来是个憨憨?
……
伴随着体育老师的一声哨响,休息时间结束。
作为被搬来的救兵,宋麒最终也只是被作为吉祥物留在了场边;让他盯着18班那群人,免得他们抽疯对孟雨动手。
而真正的吉祥物‘时卿’,则老神在在的端着小孟雨送给她的‘手打渣男茶’,坐在教练席上看着比赛。
而观赛席上——
“要不要我送你去校医室?”何璇姿有些心疼的看着小姐妹红肿的脚踝,眼中满是担忧,她忍不住扯了扯孟雨的牛仔裤,“怎么摔成这样了?你到底是去了哪?”
好友的关心如同冬日里的一股暖流,温暖了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凄然的苍白小脸上挂起了一抹笑,她说:“校园超市今天暂停营业。我是翻墙出去,在青清晴买的奶茶。”
何璇姿抓着她衣袖的手倏然紧握,被孟雨这句话气到口不择言:“你没病吧!”
就余兆康那种王八蛋,也配她冒着生命危险翻墙出去给他买奶茶?
“你快让我看看有没有摔到哪里!”何璇姿强势撸起了她的袖子,果不其然在孟雨纤细的手腕上看到了一片片的擦伤。
擦破了皮的肌肤渗出了血液,伤口凝固形成了血痂;在衣服间摩擦许久,看起来分外可怖。
何璇姿只是看着,都觉得分外生疼。
“你如果今天真的把那杯奶茶给了余兆康……”何璇姿紧咬着后槽牙,放在膝上的右手紧握成拳,眼中尽是怒火:“我他妈就算是冒着被处分的风险,也要把那小子给摁到马桶里喝粪水!”
她和孟雨曾经都在九中就读,三年同窗之后又一起进了南联私立;多年相交下来,她知道余兆康这个人在孟雨心里的确是有一个特殊的地位。
所以她才对他如此包容、如此隐忍。
她知道她不应该插手别人的事情。
可是今天余兆康实在是太过分了。
哪怕孟雨受着伤把奶茶带了回来,他依旧没有半分关心,甚至还想接过那杯奶茶并对她狠狠奚落!
她现在只恨当初妈妈要给她报课外班的时候,她没有多报一个散打。
不然上次她就不是混在人群后,给余兆康一脚这么简单了。
“别生气,其实也不怪他,是我自己要翻墙出去的。”她摊开掌心缓缓将何璇姿的手紧握着,语调轻轻,“就是在摔下去的时候,崴脚的那一下真的特别疼。”
“我瘫在地上,疼得浑身都冒冷汗。没有人帮我,也没有人看见我。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就算我欠余兆康再多,那么这三年也总该还清了吧?”
少年们的汗水挥洒在整个体育馆内,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压过了她喉间的哽咽声。
她从看台上遥遥望去,试图寻找当初熟悉的感觉,但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将余兆康的身影和火海中奔向她的人联系起来。
三年时间,她为余兆康做牛做马、受尽他人冷眼,哪怕他将她对他的好都践踏在地,她也毫不在乎;如今,恩情也该还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从此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你能想通,就是我觉得最欣慰的事了。”何璇姿想安慰她,却无奈只能挤出一分苦笑。
看到孟雨身上那一道道恐怖的伤痕和肿的老高的脚踝。
恕她真的笑不出来。
孟雨垂着眸子,眼中带着释然与放松。
其实,并不是她自己想通的。
她望向坐在教练席上的时卿,突然觉得多了几分的庆幸与安全感。
——“孟雨,不是所有人都要做圣母。”
“可是老师,难道有恩不报吗?那不就成了无情无义的小人了吗?”
“如果你的报恩行为损害到了他人的利益,那你的行为对他人来说难道不也是无情无义?对方挟恩图报,故意为难于你,不也一样算是小人?”
“时老师……怎么能这么算呢?”
“报恩,报为主体;真正选择报恩方式的人是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处处迁就对方?就如同当年他施恩于你,也没问过你愿不愿意,不是吗?”
“您这是谬论……”
“是么?那我问你,你如今对他处处纵容忍受,如果未来他向你要起你最珍视的东西,你会拒绝他吗?”
“……”
“你不会的。在日积月累的时间长河里,一件件叠加起来的事情早就消磨了你的底线与原则,如此下去,你只会变得麻木与顺从。”
电话里,时卿的这句话如同寺院里的最后一记鸣钟,狠狠激荡了她的灵魂,将她从死海里猛地拉了出来。
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清醒。
——是的,她不会。
她深陷在报恩的迷雾之中,没有人告诉她未来前路应该如何走;她唯一的指引方向只剩下‘报恩’二字。
可独独就是这两个字,让她在无数个深夜身心俱疲,甚至想一死了之。
够了,已够了。
她也想看花开,听蝉鸣;自由自在地活在阳光之下,拉着姐妹的手去做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哪怕余兆康骂她忘恩负义,她也在所不惜。
毕竟过去三年,他待她不也如同牛马么。
她如今,不过是做回了人而已。
篮球狠狠击中篮板,掉入框内。
刺耳的哨声响起,宣告了这一场比赛的终结。
“高一19班,胜!”
——我们赢了。
球场上,栾周高兴地抱起丁书明就开始转圈圈,并且疯狂地大喊大叫,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任凭丁书明摁着他的头都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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