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种代价，他都愿意再为她博得一线生机。
何况，谢牧洲还有另一个不得不救乔明珠的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国师疲惫的声音传来，打断谢牧洲思绪：“小王爷，好了。”
谢牧洲回过神：“劳烦国师。”
国师无力的挥了挥手：“接下来就静静等待今夜子时，用乔小姐亲近之物为引，便可开始聚魂。”
亲近之物……这属实有些为难。
乔明珠的尸体一被收殓，就送去了裴子卿的房中。
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靠近，更别说什么亲近之物……
一筹莫展之际，谢牧洲忽然想起那柄长枪。
“国师，兵器是否也能算作亲近之物？”
国师颔首：“可。”
闻言，谢牧洲推开窗望月。
此刻已近亥时末，时间紧迫！
谢牧洲立即出门，直奔军需库。
一刻后，他拎着那柄伤痕累累的长枪回到房间，在国师的示意下放入阵眼。
顷刻之间，狂风大作。
国师衣角纷飞，双手结印，嘴里不停默念着咒语。
谢牧洲的心紧紧提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不知过了多久，国师忽然面容痛苦，与阵前吐出一口鲜血。
于此同时，风停了。
谢牧洲赶忙扶住他：“国师！？”
国师挥手推开谢牧洲，“就快了。”
他咬着牙，将印结到最后。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乔明珠！
谢牧洲双眸发红，声音嘶哑：“国师，成了！我们成了！”
国师却像是老了十岁，头上仅剩的黑发也变得雪白。
他转身走出房间。
谢牧洲紧紧盯住乔明珠，她穿着死时的银甲，头发高高束起，除了眼神空洞，其他都宛若活人！
谢牧洲赶紧上前，想要拥住她：“明珠……”
人却猛的从乔明珠身体中穿过！
谢牧洲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乔明珠已死，此刻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灵魂而已。
他按下心头酸涩，轻声唤她：“明珠，小晚，是我，谢牧洲。”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伫立不动的乔明珠终于转动双眸：“谢牧洲？”第14章
谢牧洲欣喜若狂，几欲垂泪：“是我，是我……”
“是我来晚了，让乔家一家都死于非命……”
乔明珠却一脸茫然：“死了？什么死了？”
谢牧洲愣住：“你不记得了？裴子卿将乔家一百余人屠戮殆尽，只剩你一人。”
“而后你逼上金銮殿，裴子卿这才不得不放你出征，然后战死沙场。”
他声音微哽：“如今，我们便是在幽州城中。”
乔明珠听着，过往的一幕幕霎时钻入脑中。
她回忆着，心口处涌上强烈痛意，几乎快要撕裂灵魂。
谢牧洲见她神色痛苦，满眼担忧：“你……你想起来了吗？”
乔明珠眼眶发红，却无任何泪水落下。
她哽了又哽，才问：“那一战，幽州战况如何？”
谢牧洲声色悲痛：“胜了，辽军损失惨重，兖州传来战报，他们已经退回草原，只留了一部分驻守我们丢失的城池。”
乔明珠松了口气，“胜了便好……我也算终于做了一件对的事。”
“不必再担忧到了九泉之下没有颜面见父兄，和乔家的列祖列宗。”
听着她这番言语，谢牧洲只觉心痛。9
“乔家……不该如此。”
乔明珠何尝不知，可将领功高盖主便是错。
“成王败寇，我已死，史书也只能任由裴子卿书写，是忠是奸，唯有他一人说了算。”
谢牧洲垂在身侧的指骨捏的泛白：“出去走走吗？看看幽州如今如何。”
乔明珠应声：“好。”
两人走出房间，登上城墙，不想却在城楼口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牧洲脸色骤变，下意识朝着乔明珠的方向扫了眼，才躬身行李：“陛下。”
裴子卿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慌张，定定将目光落在谢牧洲身边。
乔明珠见裴子卿，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也会出现在幽州。
而后又想起那份迟迟未收到回信的求援战报。
一股强烈的恨意沾满心间，乔明珠甚至不敢去想，父兄和乔家其余人在战场苦苦等待援军时，是否从未想到，他们忠诚的君王已经将他们舍弃！
念及此，乔明珠忍无可忍，欺身到裴子卿身前，意图杀他。
不料还未曾近身，一道强烈的金光护在裴子卿面前。
是大周国运！
乔明珠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停手。
裴子卿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只见谢牧洲额角有冷汗滴落。
“爱卿……很紧张？”
谢牧洲的心高悬着，生怕被裴子卿发现异样。
他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神色：“臣……”
“臣只是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一时之间难以入眠罢了。”
裴子卿面无表情，“今日朕剑指你咽喉时，不见你有任何惧意，区区战场，竟能将镇南王府的小王爷吓得夜不能寐？”
谢牧洲立即跪下，将头叩在冰冷的城墙上：“今日之事，是臣该死，臣明日愿重新提议，请陛下以皇后之礼，将乔将军葬入皇陵。”
一旁的乔明珠闻言，怒从心起：“凭什么？我不同意。”
“我与裴子卿之仇不共戴天，绝不会死了之后还要受他挟制！”
“谢牧洲，你给我起来！”
谢牧洲充耳不闻。
裴子卿却剑眉紧拧，再次环视一周：“谢牧洲，你有没有听见明珠的声音？”第15章
城墙上一片死寂。
乔明珠立即噤声，不再言喻。
裴子卿眼中闪过疑惑，“谢卿没听见吗？”
谢牧洲跪着，后背满是冷汗：“回禀陛下，臣未曾听见任何人声，许是陛下思念乔将军……”
他话未说完，便感受到裴子卿冷厉的目光落在后颈处。
“她不是什么乔将军，明日之后，她只会是我大周的皇后。”
裴子卿语气笃定，谢牧洲也不敢再去触碰他的逆鳞。
毕竟明日之事，谁又能说的准。
一旁的乔明珠却无法忍受，“我为国战死，却要以他妻子的名分下葬，真是讽刺。”
谢牧洲仍旧跪着，直到裴子卿离去才起身。
他揉了揉膝盖，驱散腿上的寒气：“他是皇帝，他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看下方的战场，尸横遍野，可见此战究竟有多惨烈，而汴京城中仍歌舞升平……”
乔明珠扶着城墙的指骨泛白：“你们何时到的，朝中既有兵，为何不早早支援？”
但凡多给一些兵马，他们这一万人都不至于全军覆没在幽州。
整整一万人……
有人是丈夫，有人是儿子，有人是兄长。
可他们都回不去了，家里在等的人只能夜夜望月，感伤他们为国捐躯，身首异处。
这一万人，不知又是多少个破碎的家庭。5
谢牧洲惆怅的回了一句：“皇帝亲征，筹备之事自然琐碎繁杂，耽误时辰是意料之中。”
乔明珠霎时涌上股难以言说的疲惫。
玩弄权术之人，究竟何时才能明白百姓之痛？
谢牧洲见她一脸悲痛，忍不住问：“你后悔了吗？”
后悔。
乔明珠早就后悔了。
裴子卿不许她做皇后，尚且是个人私情。
只能怪她自己眼瞎心盲，未能为自己选一个好夫君。
可自从裴子卿为了权术，害死乔家一百余口人。
这就不是个人私情的问题了，而是裴子卿无容人之量。
“开国皇帝能定下周国，便是因为识人善用，容人之量非常人能及。”
乔明珠眼眶发烫：“倘若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选裴子卿。”
谢牧洲轻叹一声：“只是不选裴子卿吗？”
懊悔和恨意在胸腔内翻涌，乔明珠一时未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谢牧洲眉头紧皱：“月满则亏，水盈则溢，乔家已经是鼎盛，无论你选谁，乔家都难逃一死。”
此言不差，乔明珠何尝不知。
她沉默，事已至此，乔家无一幸存，再说这些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谢牧洲：“倘若你顾乔家一家，只需弃兵权，永远远离汴京便能求得一条活路。”
“可若是如此，辽人铁骑必然踏碎山河，覆巢之下无完卵，乔家亦无法活下去。”
乔明珠不发一语。
谢牧洲身上锦衣白袍被风吹的呼呼作响。
他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接着昏暗的烛光翻给乔明珠看：“这书，我撰写了整整十年。”
乔明珠扫过，未曾想到书里写的尽是民生之计。
如何修水利，如何重农增加粮食产量，等等……
谢牧洲将书置于城墙上：“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自小就带着任务从异世来，如今我有让你重回过去的机会，你……是否愿意重来一次。”
乔明珠震惊的看着他，“谢牧洲，此等逆天之事闻所未闻，你……”
“我没多少时间了，只问你是否愿意？”
乔明珠指尖嵌入掌心：“代价是什么？”
谢牧洲顿住，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
他轻声说到，“是……”
乔明珠没听见，她张口还想再问。
不料下一刻，空中电闪雷鸣，天地失色。
乔明珠当即失去了意识。第16章
“小姐，小姐！”
“小姐快醒醒，时辰快到了，您再不起就要失约了。”
青衣的声音不停在耳畔响起。
乔明珠猛然惊醒：“谢牧洲，不要！”
青衣被她吓的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去摸乔明珠的额头：“小姐您怎么了？”
乔明珠看着屋内熟悉的布局，赫然是自己的闺房！
她起身，难以置信的环顾一周，屋内陈设与记忆中无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