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宜宁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可当提着水果站在病房门口,看到里面温馨的画面时。
她怎么也劝不了自己,这很正常。
顾母把陶思抱在怀里,红着眼说:“思思,你吓死我了,以后别犯傻了。”
陶思那张跟顾宜宁相似的脸上满是泪水,神色似有委屈。
而陆川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坐在一旁,将手上的石榴皮扔进垃圾桶,而旁边桌上,有一整碗剥好的石榴。
顾宜宁浑身一颤。
有些回忆不合时宜的闯入脑海。
以前顾宜宁也喜欢吃石榴,但不喜欢剥。
陆川就把她抱在怀里,将剥好的石榴一颗颗喂给她。
“祖宗,也就只有你能让我心甘情愿伺候。”
而此刻,他给另一个女人剥了一整碗石榴。
明明里面是她的亲生父母、爱惨了她的未婚夫,可顾宜宁却无比清晰的感觉到。
自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她终于看不下去,将水果扔在门口,狼狈离开。
最后,顾宜宁一个人回了家。
当晚,父母和陆川都没有回来。
直到三天后,他们才终于出现,却是带着陶思一起。
顾宜宁一下楼,就看到陶思站在陆川身后,怯怯的看着她。
她当场僵住。
陆川将陶思护在身后,似乎是在安抚她的不安,“宜宁,陶思她刚出院,没地方住,一个人也不方便,只是来家里借住一段时间,好吗?”
在顾宜宁成为植物人的那些年,陶思便是住在这栋别墅,只是顾宜宁醒来后,她就搬走了。
“顾小姐,对不起。”陶思颤抖着开口:“上次我不是故意破坏你的婚礼,我只是……只是太难过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顾母连忙安慰:“思思,我们都不怪你。”
陶思还是低着头,一副很怯懦的样子,“以后我会正视自己的位置,不会再打扰你们了,只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有流氓骚扰我,我很害怕,等找到新房子,我就搬走……”
顾父也劝顾宜宁:“宜宁,就收留她一段时间吧,思思无父无母,怪可怜的。”
可怜。
他们都用这两个字把她高高架起。
仿佛顾宜宁不答应,就是冷血无情。
她的指尖深陷在掌心,带来一阵阵刺痛。
最后,顾宜宁只得白着脸,僵硬的点头。
晚上。
父母做了一大桌子菜,顾宜宁站在餐桌前。
看着桌上的水煮鱼、宫爆鸡丁、麻婆豆腐……
她迟迟没有落座,因为,这些全是她不爱吃的辣菜!
直到陆川走过来:“宜宁,怎么不坐。”
顾宜宁欲言又止,坐下后,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筷。
倒是陶思坐在陆川的另一边,吃的很满足。
“思思,你刚出院,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鱼,多吃点。”
顾母一边说一边宠溺的给陶思夹了一块鱼。
陶思笑着接过来,却在吃的过程中不小心被鱼刺卡住了。
陆川立刻放下筷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动作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背部,顺手给她递了杯水。
父母也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陶思身上,甚至都没人注意到,顾宜宁几乎没怎么吃饭。
她看着这满桌陶思爱吃的菜,忽然有些认不清。
到底谁是谁的替身。
顾宜宁默默的上了楼,但没有人发现。
她呆坐在房间里,想着刚醒来时,听身边朋友谈起陶思。
他们说陆川那时绝望的快死了,才把陶思留在身边,让她穿跟自己一样的裙子和鞋,留一样的长发,喷上一样的香水……
一开始,他对陶思算不上好,甚至说得上喜怒无常。
陶思穿着不合适的高跟鞋,脚磨破了也不敢跟他说,对香水过敏,身上起了红疹也还是天天喷。
后来,有一次在国外,陆川所在的地区地震,他被困在废墟中。
陶思疯了一样的在废墟中找了三天三夜,险些去掉半条命,才终于带着救援队找到了他。
那次之后,也许是终于感动了陆川,他对她逐渐没再那么恶劣。
而陶思也始终伏低做小,卑微的陪在他和顾宜宁父母身边。
最后他们全部都接纳了她。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顾宜宁醒了。
顾宜宁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没醒,陶思是不是就真的会取代她?
得到父母的关心,得到陆川……全部的爱。
她下意识觉得心痛,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设想。
半夜。
她腹痛了起来。
今天,是她生理期的第一天。
顾宜宁痛的脸色惨白,强撑着下楼给自己倒热水。
客厅安安静静的,她只开了厨房的一盏小灯。
顾宜宁将红糖倒进锅里的热水,疼得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
身后,传来陆川低沉的询问。
一走过来,他才发现顾宜宁在煮红糖水。
他一怔,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
今天是顾宜宁来生理期的日子。
可晚上,做的都是她不爱吃的辣菜。
脸上闪过一丝懊悔,他连忙将顾宜宁抱进怀里,语气一如当初温柔,“今天生理期第一天对不对,很痛吗?”
顾宜宁靠在他怀抱里,却只觉得,这个怀抱,好像变冷了。
从前,陆川将她每月生理期记得比他自己的生日都要牢。
每月这个时候,他都会为她准备好一切。
红糖水、止痛药、暖宝贴……不愿让她疼半分。
甚至因为照顾的太周到,还总是被朋友取笑说简直是把女朋友当成祖宗在养。
可她醒过来的这几个月,他再也没有做过这些。
甚至,需要看到她自己煮红糖水之后,才会想起这个日子。
他好像,眼里都是陶思了。
见顾宜宁默不作声,男人眼底愧疚更深。
他挽起衬衫,煮完红糖后,又像从前一样,一口一口喂给顾宜宁喝。
喂完红糖水,陆川又直接将人抱去沙发上,轻轻的给顾宜宁揉肚子。
“宜宁,是我不好,最近太忙了,没有照顾好你。”
他小心翼翼的赔错,“我补偿你好不好,你有什么想要的?”
顾宜宁被他抱着,有些心里话终于再也忍不住。
“我想要陶思离开。”
陆川给她揉肚子的手一顿。
她还是没有让步,一字一句道:“不止是离开这里,更是离开我们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无情极了,可她真的受不了,他把一个像极了自己的替身留在他们身边。
但从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陆川,这次却没有答应。
反而是在她脸上落下一枚枚轻吻,岔开话题:“好了,别闹了……”
顾宜宁还想说什么,可他的吻已经落在她的唇上,仿佛想堵住她想说的话。
“砰!”
突然,客厅传来一阵巨响。
顾宜宁和陆川下意识抬头,正好看到了楼梯口泪流满面看着他们亲密的陶思。
而地上是被打碎的水杯。
陆川身子猛地一僵,下意识推开了顾宜宁。
他喉头艰涩,“思思……”
下一秒,陶思就哭着跑了出去。
外面还下着大雨,陆川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想都没想都就丢下顾宜宁追了出去。
而顾宜宁则难以置信的看向跑去追陶思的陆川。
他害怕陶思看到他和她亲密。
他害怕陶思走。
所以他慌了。
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心头痛意剧烈蔓延开来,几乎充斥着她的五脏六腑。
直到天亮时,陆川都没有回来。
顾宜宁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一直没有接通。
直到下午,她才知道,陶思又出了事。
陶思被车撞了。
据说那辆刹车失控的车原本撞向陆川的,是陶思推开他替他挡了。
所以陆川一直在陪着陶思。
顾宜宁看着手机里被挂断的那几十通电话,心头刺痛不已。
陶思住了半个月的院,陆川就在医院陪了半个月,一直没有回家。
终于,顾宜宁忍不住,按照地址来到医院,找到陶思的病房。
病房门口。
顾宜宁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就从半开的门里看见陶思紧紧抱着陆川的腰。
她半坐在病床上,头上裹着纱布,仰头含泪看着他。
“阿川,如果顾宜宁没醒,你会不会爱上我?”
顾宜宁推门的手一僵。
也抬眸看向陆川,却只看到了他紧锁的眉眼。
他许久没有回答。
而陶思的声音已经哽咽,哭着说:“我心甘情愿的给你做替身,心甘情愿的为你豁出命,我就想听一句真话,有那么难吗?”
病房还是沉默无比,只剩陶思的哭泣声。
而门外的顾宜宁也没有出声,同样屏住呼吸在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她看见陆川薄唇微动,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