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陆九卿还会搂我进怀里：“没有也好，朕还未过够与你二人的神仙日子，也许再过些年孩子便来了。”
我也没再强求，觉得也许就像他说的，时机未到而已。
可此刻，我想着发生的这些事，只觉得庆幸。
我缓缓收回视线，不想再看。
耳边，苏云锦朝陆九卿撒娇的话语断断续续，如一颗石头梗在心口，呼吸不畅。
我干脆踏出殿门，走到远离陆九卿最远的地方，求个清净。
却听花坛旁，侍弄花草的宫女悄声议论：“没想到皇后娘娘刚搬进这大明宫便这么快有孕了，要知道，那德妃可是……”
“嘘！你不要命了，什么人都敢提！”另一个宫女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那位这辈子怕是都难有孕了。”
“听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说，以前大明宫里燃的香料是陛下亲赐的，那里面掺了过量的麝香。”
那两个小宫女后续还说了什么，我听不真切。
脑海里只剩下那一句‘过量的麝香’！
犹记我刚搬进这大明宫时，陆九卿便拿着瓶香料给我说：“这是外邦进贡的上等香料，闻之使人心情舒畅，这些年你为朕苦心谋划，如今尘埃落定也该轻松些了。”
然后便当着我的面将那香料倒进香炉。
日复一日，不断换新。
烟雾袅袅，我曾以为那是陆九卿爱我的证明，却不想原来又是一场伤害阴谋！
我回头望着殿内依偎在一起的陆九卿和苏云锦，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在他身边待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看清多少他对我的虚情假意和设计谋害。
……
这一日，陆九卿陪了苏云锦很久。
直到夜深，才回到御书房。
殿内，禁军统领跪在地上：“陛下，我们已经搜遍了皇宫，未能找到慕云绾。”
陆九卿皱紧了眉：“继续找，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
禁军统领迟疑了下问：“若……若她死了呢？”
“不可能！”陆九卿厉声打断他的话，“她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死！”
那种人？哪种人？
我看着陆九卿，突然有些好奇我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形象。
却听禁军首领再度开口：“可属下在搜寻牢房时，曾发现大量血迹，她……也许是自尽了。”
陆九卿沉默片刻后，勾起抹冷峭的笑：“她那种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在我灭她满门之后自尽！”
心机深沉，睚眦必报！
我从没想过这两个词会用在我身上，慕家还在时，满京之中无人不赞我蕙质兰心，天资聪颖。
只是后来为了陆九卿，我才开始步步筹谋，谁曾想落在他眼里竟成了这般！
我只觉得一颗心像泡在了盐水里，又涩又苦。
片刻后，只听陆九卿说：“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禁军首领领命退下。
殿门关合，陆九卿静坐了很久，提笔开始批阅奏折。
可没多久，他就顿住了。
我奇怪上前，就见那奏折上朱砂玉笔批阅了两个字——云绾。
那两个字映衬在眼里，恍若隔世。
并肩前行的那五年里，我与陆九卿通过不少信件，封封起笔都是一声——云绾。
我在那一声声轻唤中失了清醒，沦陷。
可如今，我凝望着陆九卿被上天精心雕琢的面庞，心如死水。
我收回视线，回到窗边望着外面浓稠的夜色发呆。
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过去。
禁军首领还是没能找到我的尸体，陆九卿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更沉。
这日，殿门被推开。
大太监拎着个食盒走进来：“陛下，大明宫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的手艺，让您尝尝。还说您今日要是不忙，请您过去。”
陆九卿头不抬眼不睁的拒绝：“让御膳房送些滋补的汤送过去，朕公务繁忙，就不去了。”
“是。”大太监将食盒放下，退了下去。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苏云锦派人来请陆九卿的第几次了。
他不知怎的竟一次没去，只如今日一般叫人送了补品，又给苏家加封，以作安抚。
我突然有一种陆九卿也未必真心喜欢苏云锦的错觉。
出神间，陆九卿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我不受控制的跟了上去，疑惑间，就见他再次来到了天牢。
陆九卿径直走进了曾关押我的牢房，里面如从前一般阴暗潮湿。
我不知道陆九卿为何会突然来此，只听他开口：“看管这间牢房的是谁？”
很快，一个狱卒走了出来：“陛下，是小的。”
“她被关在这里时，可有人来看过？”
“不曾有人来过。”狱卒回着。
陆九卿皱紧了眉：“那她可曾说过些什么？”
狱卒顿了下，神色犹豫。
陆九卿沉声喝令：“说！”
狱卒猛地跪在地上，颤声答：“她说……说只恨没能杀了您！”
这话一出，天牢一片死寂。
陆九卿静立了很久，挥手示意狱卒退下，一个人站在牢房中盯着那染着一片血污的墙壁。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却忽然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踏足天牢时的景象。
那时陆九卿初露锋芒，大皇子却被暗杀。
所有证据皆指向陆九卿，先帝大怒，下旨将陆九卿收狱看押。
我闻讯后心急如焚，一面让父兄寻找证据，一面花大价钱买通狱卒日日入天牢为陆九卿送饭。
十五日。
陆九卿被关了十五日，我就顶着慕家与陆九卿同罪的风险，在天牢陪他了十五日。
无罪释放那天，陆九卿握着我的手许下誓言：“此生绝不负卿，生同衾死亦同穴。”
如今再想起这份承诺，想到他对慕家做的一切，我心里恨意猛烈滋生。
“陆九卿，你不是说生同衾死同穴吗？我死在了这儿，你怎么还活着？你倒是死啊！”
我在他耳边质问，诅咒，可陆九卿什么都听不见。
他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抚上那冰冷潮湿的墙，指腹蹭上已经冷凝的血。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陆九卿眼睫颤了下。
下一刻，他便站直了身子往外走。
御书房内。
陆九卿召来了禁军首领：“还没找到她吗？”
禁军首领跪在地上：“属下无能，请陛下责罚！”
陆九卿薄唇紧抿，片刻后问：“你说慕云绾真的会自尽吗？”
禁军首领不知该怎么答。
犹豫间，就听陆九卿又说：“她不会。她那么恨朕，一定是逃了出去等着报复朕！”
他语气极其笃定。
我不得不说，陆九卿很了解我，但凡慕家还有一人在，我确实会报复。
可惜他又不是全部了解我。
那时的慕家只剩我一人，即使报复他们也都回不来了。比起苟活我更愿赴死，与家人团聚。
只是……想到被困在陆九卿身边的自己。
我无奈自嘲着。
却听陆九卿又问：“你说她那般在乎慕家，若慕家连祖坟都出事，她可还能藏得住？”
我不安的看向陆九卿：“陆九卿，你想做什么？！”
可我的质问，他听不到。
下一秒，就听禁军首领也开口问：“陛下的意思是？”
陆九卿垂眸看着腰间悬挂的荷包，沉声道：“慕家结党营私犯上谋逆，掘其祖坟，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