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有眼色,懂得随机应变。
谢景渊堪堪坐上这个位置,总该树立些威信。
即她是他的妻子,更该马首是瞻才对。
谢景渊睥睨的目光看向匍匐身影,目中尽是漠然。
“都退下。”
殿内太监宫女纷纷卑躬退下,陆晚这才敢抬头偷瞄。
高椅之上,谢景渊黄袍加身,一双眸浓沉如墨,深不见底。
她问:“阿渊,我可以起来了吗?”
地上有些凉。
可谢景渊的声音比它更冷:“陆晚,谁准你如此唤朕?”
陆晚一时完全呆住。
只有两人在,为何他也冷漠至极,她不是他的妻子吗?
陆晚不敢置信地抬眸看谢景渊,对上那双毫无温情的眼眸,她怎么都望不清其中。
直到此刻,她这才真正意识到,他不再是过去的阿渊了。
心口忽地沉甸甸地堵了一团气。
陆晚重重磕下头:“陛下,我错了。”
新嫁娘的花冠硌到了头,额头传来尖锐痛意。
陆晚霎时有些心悸:我不会就此破相吧?那岂不是衬得这身漂亮的婚服不好看了?
她还头一回穿上这么精致的衣裳呢……
谢景渊看着她如火的鲜红嫁衣,眼眸似乎被烫伤,微不可查地皱眉。
薄唇一抿,他抬手写下一道圣旨,漠然开口。
“回去将衣裳换了,不要让朕再看见。”
陆晚高高兴兴地捧着圣旨出来了。
她的侍女阿鱼扑了上来,着急查看陆晚的情况。
“公主,您有没有事?”
陆晚笑得开心,朝她摇了摇手中圣旨。
“我很好啊,阿渊还给我安排了单独的寝殿。”
看着陆晚沾满灰尘的喜服,阿鱼眼神悲凄。
伸手替陆晚拍去灰尘,她低声问:“谢景渊,不、陛下是否有说要如何……”安置公主?
可陆晚打断了她的话。
“阿鱼,清溪院在哪?”
阿鱼的唇张了又合,最后只得一句:“我带公主去吧。”
陆晚跟在阿鱼身后七拐八弯地走到一座小院前,抬头望,只见那“清溪院”的牌匾都是歪的。
陆晚却抿唇笑。
“阿渊知我喜欢安静,特地为我选的好住处。”
“只是他好像有些粗心,忘记叫人打扫了。”
她当下便扎起了衣袖就要去打水清扫。
阿鱼忙拉住她:“公主!奴婢这就去找嬷嬷安排些下人过来。”
看着阿鱼匆匆离去的背影,陆晚却是叹了一声。
两个时辰后,阿鱼无功而返。
却见陆晚已经换了衣物,将大门与牌匾擦干净了,脚边是半桶黑水。
“阿鱼,大门干净了,阿渊就会多过来看看吧。”
陆晚从摇摇晃晃的椅子上下来,眼睛亮晶晶的,脸颊沾了灰。
可谢景渊一直没来。
陆晚在门口坐了三天,等来了谢景渊封她姐姐陆舒为贵妃的消息。
第2章
陆晚摘了清溪院院里的杏子,坐在门边吃。
杏树无人照料,结的杏子又小又酸。
陆晚酸得牙疼,可若是不吃,便要饿肚子。
远远地传来一阵喧哗。
阿鱼去打听回来,低下头不忍看她。
“……陛下在朝珠殿陪三公主,陪了三天。”
陆晚咀嚼的腮帮子停下了,手中杏子咕噜噜滚落在地,沾了灰。
三公主陆舒,模样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爱慕之人无数,同时也是她父皇黎皇最宠爱的孩子。
谢景渊还未灭黎国前,陆晚住下人房,而陆舒所住的朝珠殿,是离天子居所最近的宫殿。
原来谢景渊这几日不来见自己,便是一直在那……
陆晚忽觉喉间又酸又苦,难受得喘不过气。
“阿鱼,我不喜欢吃杏子,酸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陆晚湿着眼眶,笑着说。
于是阿鱼捡起地上杏子,擦干净。
“无事,奴婢爱吃。”
她知陆晚从不浪费粮食,陆晚总是吃不饱。
阿鱼是孤女,跟在陆晚身边十二年,主仆相依至今,比亲姐妹还亲。
陆晚用衣袖随意地抹了眼泪。
“阿鱼,我们也去看看三姐姐吧。”
……
陆晚与陆舒,虽说是姐妹,实际上,只有每年年尾宫宴上能见上一面。
——陆舒坐在高高的檀木椅上,垫着有精美刺绣的软枕,陪在黎皇身侧。
而陆晚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与下人一同吃宴。
陆晚倒不在乎。
她可以和阿鱼一起,小声讨论着当天的歌舞。
如同今日,朝珠殿前门庭若市,陆晚也只远远地看。
阿鱼说:“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今儿风大。”
陆晚知道,她怕自己伤心。
但她自己不怕。
“我就看看,我不冷。”
她其实不是来看陆舒的,是来看谢景渊的。
才想着,就见那两人一同走出。
郎才女貌,般配绝顶。
陆晚定定地看,脸色似涂了几层脂粉一般白。
她对阿鱼说:“阿渊做了君王,后宫佳丽三千很正常的,我该大度。”
“三姐姐很漂亮,换做是我也喜欢。”
落花被风扬起,抖擞下好几片遮了陆晚的眼。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她初遇谢景渊,也是这时节。
彼时正是陆舒诞辰,黎皇宴请全臣。
陆晚趁机到御膳房偷东西吃。
正抓了些吃食塞进怀中,便听到有人回了御膳房。
“陛下可真是宠爱三公主,听说她用来垫脚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白狐皮呢……”
“是啊,凌国居然送了质子来我黎国,还想求娶三公主!我呸,北境蛮夷,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陆晚闻声一惊,猫着腰匆忙跑出去。
御膳房不让她进来,被抓住会被罚,遇见凶的嬷嬷会挨打。
陆晚是钻狗洞进来的,也是这么出去的。
逃跑时却踩空了台阶,摔了个脸朝地。
“嘶——”
正暗叫倒霉,忽地有一道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没事吧?”
接着就见一只手伸到陆晚面前。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似乎比那天的月色还要白。
陆晚呆呆地抬头看。
她从未见过那般俊逸的人,似温柔月光,靠得太近仿佛会亵渎。
陆晚抬手,却见自己的满手脏污,还是未敢牵上那白娟般干净的手。
“没事没事!”
陆晚自己爬了起来。
脚踝似乎崴了,但她能忍住。
视线一转,才见他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花灯。
那灯,竟和陆晚的母亲小时候给她买过得一模一样!
她被带进宫后,不知她的花灯如今怎么样了……
或是陆晚的目光过于明显,亦或是陆晚狼狈模样令他可怜。
谢景渊将花灯递给了她。
“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陆晚的眼一亮,但她也知不好白拿别人东西。
可摸遍了全身只找出一包糕点,是要带回去给和阿鱼一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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