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羲禾只觉颤着手心被狠狠捏住,让她难以呼吸。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夫君会在梦里挽留另一个女子。
慕羲禾攥着被角,将泪水生生逼回眼眶。
次日。
风吹动着雪青色的床幔,炭盆中点点星火残留着余温。
慕羲禾摸着冰凉的另一半床榻,眸光黯淡。
以往只要顾策安在家,她醒来时总会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听他缱绻地叫自己“羲禾”。
可现在留给她的,只有一室空寂。
梳妆时,慕羲禾看着镜中的玉竹,问道:“策安呢?”
玉竹动作一滞:“梨香苑一大早就有人来传话,说云儿姑娘病了……”
她忽然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慕羲禾也沉默不语,收拾好后去了梨香苑。
才踏进院里,她便听见正房里传出顾策安温柔的安慰:“云儿放心,我在呢。”
通过半敞的房门,慕羲禾看到云儿靠在顾策安怀内,泪眼婆娑的让人心生怜意。
若是旁人见了,只当是恩爱的夫妻俩。
但这一幕像是无数根刺,扎的慕羲禾心尖生疼。
她渐渐红了眼,不忍再看,慢慢转身朝来时路归去……
天色阴沉,乌云滚滚。
慕羲禾望着头顶的枯枝,眸中浮起丝感伤。
枯树逢春也能发新芽,若人心变了,可还有方法医治吗?
纵然她不肯承认,但她明白,有些东西就是变了。
慕羲禾不知站了多久,才被一声“羲禾”拉回思绪。
她转过头,只见顾策安走了过来:“天冷,怎么不进屋?”
他将人揽入怀内,玄色大氅裹住她瘦弱的身躯。
望着顾策安深邃的眼神,慕羲禾胸口涌起股难言的涩意:“我昨晚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闻言,顾策安面色微变。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袖中拿出支步摇,轻轻插进她发间:“回来时在陈州买的,你最喜欢的桃花样式。”
两人明明靠在一起,慕羲禾却觉着他们已相隔天涯海角。
不仅因为这迟来的礼物,而是因为顾策安全然忘了她从不喜欢桃花。
慕羲禾嗯了一声,将步摇摘了下来。
许是她态度过于冷淡,顾策安眼底划过丝不满:“若觉得不好,以后你自己去买吧。”
“咳咳咳……”
慕羲禾掩面转过头,只觉一股咸腥从喉咙涌上,在嘴里肆意弥漫。
当看到手帕上刺眼的血色,她心头一颤。
“你怎么了?”
顾策安蹙起眉,眼底的担忧似有若无。
慕羲禾将手帕收于袖内,堪堪开口:“云儿虽是你义妹,但始终不是顾家人,不如将她安置在府外,也好少惹些闲话。”
听到这话,顾策安慢慢放开了她:“你是怕惹闲话,还是觉着云儿碍眼?”
慕羲禾呼吸猛地窒住。
且不说他突然的质疑,自己离他这么近,是怎么做到对她的不适视而不见的!
明明从前,她哪怕有半点不舒服,他都能立马察觉!
“在你心中,我是眼里容不下人的人吗?”慕羲禾苦笑。
看着她苍白的脸庞,顾策安很不是滋味。
他将人重新抱进怀里,语气缓和了几分:“云儿身染风寒,住在府上方便照料,等她好了,我便送她出去。”
慕羲禾不言,却也无法忽视心头刺骨的寒凉。
往后几日,慕羲禾的身体像是霜打的茄子,越发消瘦。
大夫来去几趟,每次都叮嘱她戒忧戒思,不然恐怕连下个春日都熬不过。
直至这天,慕羲禾被顾母叫去佛堂。
正襟危坐的顾母睨了眼她的肚子,攒动着佛珠:“慕羲禾,你自打三年前小产,肚子就再没什么动静,顾家几脉单传,别因为你而断了后。”
闻言,慕羲禾脸色一白:“娘,我……”
她话还没说完,顾母便沉着脸打断:“我已经跟策安商量过了,让他纳云儿为妾,好绵延顾家香火。”
顾母的话太过突然,让慕羲禾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木讷的人,顾母眼底路过丝不耐:“你觉得如何?”
慕羲禾眸光渐黯,她该如何?又能如何?
这时,顾策安跨了进来。
他看了眼慕羲禾苍白的脸,蹙起眉:“娘,您又说什么了?”
顾母念了声“阿弥陀佛”后回答:“她做的那些孽,还用我说?”
慕羲禾袖中的手缓缓攥紧,不由想起三年前的事。
那年顾策安刚被封骠骑将军,带着她去看皇上赏赐的的卢马,却不想马因受惊将她撞倒,才三月大的孩子也因此夭折!
因为这事,慕羲禾成了顾母嘴里的罪人。
随着母家的式微,在顾家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
顾策安一句淡然的劝解像把刀子,深深捅进慕羲禾心底。
明明以前他会护着她,会心疼地看着自己……
顾母站起身,冷漠的目光扫过慕羲禾:“话既已说开,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策安抿抿唇,执起慕羲禾的手:“娘就这脾气,你别跟她计较。”
慕羲禾抽出手,怔怔望着他:“你要纳云儿为妾?”
顾策安讪讪放下手:“娘和云儿一见如故,她执意如此,我也劝不住。”
闻言,慕羲禾霎时红了眼。
到底是顾母执意,还是他自己动了心?
这来路不明义妹,终究成了丈夫的新欢。
许是自觉理亏,顾策安软下眉眼,将慕羲禾揽入怀内:“云儿只是妾,你才是我妻子,你素来心善,就当给她一个遮风挡雨之地吧。”
慕羲禾的心逐渐碎裂。
她心善,就要理所应当的去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吗?
慕羲禾推开他,哑声道:“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说完,也不管顾策安是何表情,转身便走。
沿着屋檐滴落的雨水砸在青苔上,溅开一片寒凉。
廊下,慕羲禾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愁绪万千。
忽然,一道娇柔的“姐姐”让她一怔。
转身望去,只见一身穿花云锦袄的云儿款款而来。
她行了个礼,又唤了声:“姐姐。”
听着云儿对自己的称呼,慕羲禾只觉讽刺。
不久前还是嫂子,如今就成了姐姐。
“我只有一长兄,并无妹妹,担不起姑娘这声姐姐。”
云儿面色一僵,视线忽的落在慕羲禾发间的桃花步摇上。
她莞尔笑道:“原来步摇被将军送给姐姐了。”
听了这话,慕羲禾愣住:“你说什么?”
“姐姐不知道,这支桃花步摇原是在陈州时,将军买来送我的,前几日突然就找不着了,还以为丢了。”
说到这儿,云儿眼中多了几分嘲讽:“既然在姐姐这儿,那也算是妹妹借花献佛。”
几句话刮的慕羲禾胸口抽痛难忍。
顾策安居然把原本送给云儿的东西,转赠给自己!
她拔下步摇,扔还给云儿:“既然是将军送的,就请姑娘收好,我受不起!”
说完,慕羲禾转身离去。
这一夜,顾策安头一遭没有回房。
慕羲禾枯坐到天亮,眼下的乌青衬的脸色更加苍白。
玉竹端着药,红着眼劝道:“夫人,您万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慕羲禾不言,撑着身子走了出去。
望着琉璃白雪世界,她费力地抬起手,接了片雪花。
不过瞬间,掌心的雪便化成了水,寒意刺进心口,痛的她喘不过气。
渐渐地,慕羲禾觉着眼前的一切都慢慢模糊,咸腥味也涌上了喉咙。
“嘭”的一声,原本突然被推开,顾策安满脸怒意的跨进来。
而慕羲禾也再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洒在白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