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御之想都没想,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不见。”
“你去告诉她,她的事有公安处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警卫员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
杨御之绷着脸,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也不会让梁珞怡受那些委屈……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
乘着午休,杨御之赶去了医院。
病房里,梁家豪刚吃过药睡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梁珞怡的照片。
杨御之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梁珞怡的脸,心跳一顿,难言的悲哀弥漫。
和梁珞怡结婚这么久,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杨团长。”
身后传来梁越的声音,他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恢复多久?”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而且还要修养半年。”梁越解释道。
杨御之抿抿唇,又问:“等他修养好,能装假肢吗?”
“我建议不要,他的身体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六岁,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
听了梁越的话,他点了点头。
那就还是得等四年……
“对了杨团长,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
梁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递了过去:“这是梁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家豪还小,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
想到刚才看见杨御之小心翼翼触碰梁珞怡照片的模样,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
杨御之接过,照片里梁珞怡搂着梁家豪,两人笑的都很灿烂。
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梁珞怡整张脸。
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沉声说:“谢谢……”
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
结束夜训的杨御之回到家,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逃不开也躲不过。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
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那时候的梁珞怡,是不是也很冷……
杨御之眸色一颤,将照片贴在胸口,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杨去捂热它。
他阖上眼,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
云层渐厚,月光被掩藏。
朦胧中,杨御之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睁开眼,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西索一阵,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紧接着,梁珞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
不!不是的!
他不爱姜雪柔,他真正爱的人是她,是梁珞怡!
杨御之在心中呐喊,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带着不舍和释然:“我怨过你,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因为你救了我,我怎么也恨不了你。”
“杨御之,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牺牲,也算对你的报答了……”
声音渐渐消失,杨御之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
下一秒,他骤然睁眼坐起身,嘶声呐喊:“珞怡!”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杨御之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杨。
默了瞬,杨御之猛地下床,红着眼打开所有灯,一个一个房间找着。
下楼时,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结婚以来,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面对眼前的死寂,杨御之颓然坐在楼梯上,十指穿在短寸发间,紧紧揪着。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只要说的越多,梁珞怡就听得越清楚。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应该恨他,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
救了她的命,却毁了她的心,他真的错了……
……
几天后,军医院。
病房里,梁家豪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梁珞怡的照片,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脚步声让他转过头,神色微愣。
是杨御之。
他垂眸抿抿唇,似是不太愿意叫他。
杨御之也没有在意,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伤口还疼吗?”
梁家豪这才又看向他。
距离近了,他清楚看见杨御之眼睛里的血丝,还有下巴的胡渣,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
“……疼,但我能忍。”梁家豪声音清晰,眼中透着坚定,“阿姐说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怕疼。”
听了这话,杨御之心像是扎了一针。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她说的对……”
顿了顿,他吞咽了一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梁家豪却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阿姐。”
杨御之步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等你好点,我会带你去。”
梁家豪望着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杨御之离开。
原本想回军区,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开到了烈士园。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下了车,顺着路走到梁珞怡的墓前。
他缓缓摘下帽子,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邃:“家豪已经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会帮他装上假肢……”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我只能尽我所能,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抱歉,珞怡……”
杨御之说了很多,从十年前救她,说到两人重逢,再到军民相亲会,最后两人结婚……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迎着夜色,走了几步,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
一瞬间,杨御之看见一身军装的梁珞怡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
他红了眼,站直后朝她敬礼。
一阵风吹过,梁珞怡的身影转眼消失。
杨御之久久没能放下手,胸口的钝痛始终散不去。
司令政委劝他放下,父亲劝他接受现实,可他就是放不下,也无法接受,以至于到处都能看见梁珞怡的影子……
半晌后,杨御之才放下手,离开烈士园回到军区。
可一进去,就收到消息去司令办公室。
“报告!”
他敲了敲门,听到司令的‘进来’后才进去:“司令,有什么指示?”
司令从文件中抬起头,神情严肃:“如果不是必须,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接这个任务。”
杨御之面色微变:“什么任务?”
司令将文件递过去。
他接过来一看,眉目骤拧:“边境作战?”
“你知道,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甚至珞怡……”
察觉到杨御之骤黯的眼神,司令立刻顿住,又说:“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必须要冲到前锋,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为了祖国的安定,我们无路可退。”
杨御之抬眸,目光坚毅而凛然:“司令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拍拍她的肩:“御之,我知道珞怡的事让你很难受,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我们只有努力前进,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杨御之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司令办公室,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
等会议结束,天已经彻底黑了。
杨御之回家脱下常服,换上迷彩服,当看见桌上梁珞怡的日记本时,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
半晌,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而后将本子跟梁珞怡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
关上柜子,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
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可梁珞怡基本没用过。
杨御之捏着存折下楼,拿起座机的听筒,拨通院长家的电话。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哪位?”
“院长,是我。”
“杨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杨御之抿抿唇:“院长,我要出趟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梁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学费和医疗开支,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
“另外……等他好了些后,麻烦您带他去珞怡墓前看看。”
听到他这些的安排,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语气凝重:“放心,杨团长。”
得到院长的应允,杨御之道谢后挂断。
犹豫了瞬,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
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第二次是准备跟梁珞怡结婚……
但这第三次,没有人接。
杨御之皱起眉放下听筒,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
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缓了片刻,杨御之起身关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下,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
借着探照灯的光,杨御之回望军区的方向,拿出梁珞怡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
……
三个月后,边境。
已经入秋,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
帐篷内,杨御之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团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
杨御之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
指导员恨恨骂了句:“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
来这儿几个月,冲突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又没越过国界,没危险却实在憋屈。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
杨御之立刻绷紧神经,带着指导员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