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气息沿着她的额间顺势往下，哑声，“鬼压床？季锦宁？”
云烟气得胸腔鼓鼓，脑子嗡的一声乱糟糟的，脸上却稳得很，“死鬼就那一个，你说呢？”
傅瑾时浅淡的眸凝滞，深渊般死寂。
“你就这么想他？”
云烟说不出话来，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有人就是不放过她。
傅瑾时甚至还加重了紧箍她腰身的力道。
“说话！”
突然冰冷下来的语气让云烟有些气急败坏了。
“你想听什么？日有所想夜有所梦？死了还要在梦里相会？”
云烟破罐子破摔了，随即感觉腰都快给掐断了。
傅瑾时半眯着冷眸，突然松开了手，语气幽幽。
“嗯，想下去陪他？”
云烟：“？”
傅瑾时是个怎样的疯批？
生怕他再来一句“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送你下去跟他相会吧”，云烟再也不敢作死，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等两人赶到墓地，季家其他人也陆续到场了，因为有些路段堵车的缘故，云烟和傅瑾时反倒比有些人还来得早了些，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季锦宁的蜡像被火化，骨灰盒子里装着的也不是骨灰，都是季夫人塞进去杂七杂八的东西。
葬礼也简单，把骨灰盒往里面一放，砰的一声沉闷声响，盖上厚石板，再对着那个墓碑站一会儿，仪式就算结束了。
除了季东来夫妇两人真情实感地落了点眼泪，其他季家人也就做做样子，云烟还发现有人偷偷往眼睛里滴眼药水，装得那叫一个敬业。
季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死了一个季锦宁腾出了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庆幸窃喜摩拳擦掌。
季锦宁活着的时候也就顶着个季家长孙的名号，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实权，但即便是个“虚职”也让其他季家人艳羡不已。
只是这样的窃喜因为傅瑾时的到来瞬间冲淡了几分。
季家要被收购了。
众人脸色沉凝，神色各异。
云烟没有错过一众人的表现，他们看向傅瑾时的视线掺杂了太多的情绪，不甘，艳羡，审视，还有，畏惧……
傅家和季家两家世交多年，可现如今两家的境遇却截然不同，傅家一路引吭高歌窜上了顶级豪门，而季家则要沦落到被收购的地步。
唏嘘有之，更多的就剩下嫉妒和不甘了。
而傅瑾时整个过程都寡淡着一张脸，全程无交流，在葬礼结束后率先上了车离开，留下一众季家人敢怒不敢言。
云烟看着那辆消失在山腰的车，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
他不会是，还在为车上的事情生气？
云烟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想多了吧，她可没这么大魅力。
葬礼结束，季家忙碌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很快悲伤就会被冲散，一切也都将重回正轨。
晚间，季老爷子送走了最后一批季家的远房亲戚，季家的晚餐才正式开始。
主位上，老爷子端坐，旁边坐的就是傅瑾时，老爷子看饭菜上齐，问管家，“云烟呢？”
管家便派人去通知云烟。
云烟正躺在床上喘口气，今天又忙了一天，浑身骨头酸，接到管家消息后她叹了口气，整理了一番后快步下楼，不敢让人久等。
偌大的餐桌上就两个人。
老爷子和傅瑾时。
连季东来夫妇都上不了的桌子，云烟暗暗吸了一口气，是不是老爷子发现了什么？
她的目光在对面傅瑾时身上扫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缓步走到了老爷子身边，低眉顺目，轻声，“爷爷！”
灵堂里的投影设备痕迹都被她删除掉了，室内的监控录像信息也做了修改。
即便知道有人动了手脚，怀疑的对象也绝对不止她一个，毕竟季家这么多人。
云烟冷静地走过来，并没有直接入座，而是安静候在了老爷子身边。
她在季家的身份有些不同，也时刻谨记着这份不同，从未逾越。
哪怕季锦宁在外的女人都能组成一个加强连，哪怕季夫人对她冷嘲热讽了三年，任凭着小三小四小五直接打上门来……她都忍了。
除了那一晚……
低着头的云烟感受到来自桌案对面投递过来的目光，眼帘垂得更低了些，视野之内只剩自己黑色的裙角。
“这几天，你做得很好！”
老爷子道，云烟抿了抿唇，很显然，话的重点还没开始。
“云烟，锦宁的那个孩子，委屈你了。”
云烟这才抬了眸，神情有些动容。
她也是下午才得到的消息，季老爷子派人保护着余倩倩。
哪怕余倩倩被曝光出的视频那么的不堪，老爷子还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护住了她。
即便余倩倩腹中胎儿有很大几率不是季锦宁的种。
但万一呢？
季锦宁再混账，再窝囊也是季家的长孙，有老爷子替他兜底。
别看老爷子在灵堂上表现得帮理不帮亲，震慑住了别有用心的季东来夫妻，把余倩倩母凭子贵的豪门梦震得粉碎，可说到底，他们受到了什么伤害？
金钱上，余倩倩虽然没能入得了季家，可一旦检查出那孩子是季锦宁的种，季老爷子就不会放任季家的孩子流落在外。
就算季家将来被收购，属于余倩倩和孩子的那一份也少不了。
名誉上，等时过境迁，所有人都忘了余倩倩的过去，外人就会怜惜季锦宁的这个遗腹子，甚至，还会将矛头对准云烟，说她是棒打鸳鸯的第三者。
他们除了受到老爷子的一番口头叱责外，什么损失都没有。
而云烟呢？
季夫人在灵堂之上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年不下蛋”的话会让她成为郓京城圈子里的笑话。
毫无疑问，处置那几人是雷声大雨点小。
老爷子的心终究还是偏向季家人的，云烟始终是外人。
云烟很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抬眸时眼神无波无澜。
“爷爷，我不委屈！”
没必要。
她的知情识趣让老爷子十分满意，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吧！”
云烟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灵堂里的事情没有被发现就行。
一入座，对面坐着的人便更加清晰地映入眼帘。
饶是云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在跟傅瑾时目光对视上的那一瞬间闪躲了一下。
傅瑾时穿着休闲，坐姿颇有几分慵懒，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外一只百无聊赖地搁在餐桌上，手指没有声响地敲着桌面。
察觉到云烟的目光，傅瑾时唇角微勾，指尖停顿住。
桌下，有什么轻轻一碰。
云烟头皮倏然一紧，眼瞳微撑，满脸不可置信。
傅瑾时？
不可能！
云烟差点跳起来。
这人外表好一派风光霁月，背地里能仗着腿长干这种事儿？
他就不怕？
许是她浑身紧绷要炸毛的表现成功取悦了傅瑾时。
傅瑾时发出一声轻笑。
“吓着了？”
云烟：“？”心跳如鼓。
傅瑾时手指在桌案上又敲了一下，打趣，“胆子这么小的么？”
云烟心头微凸，忙低着头，掩下眼神里的慌乱情绪，内心暗骂，疯了。
“瑾时啊，算起辈分来，云烟也算是你的弟妹吧。”
老爷子套近乎的语气很有拼命想要拉近关系的意思。
垂眸的云烟眉心直跳，总觉得自己在灵堂里做了什么都被对方看在眼里了。
察觉到对面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又来了，她心脏紧紧一绷，就听见傅瑾时笑了。
“原来是弟妹！”
云烟不得已抬脸，挤出一个还算正常的微笑。
捕捉到傅瑾时眼底的戏谑和捉弄，她垂着的一只手握紧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
“弟妹对锦宁，真是一往情深！”
云烟：“？”她都快不认得一往情深这个词了。
可是，她怎么就让他觉得自己对季锦宁一往情深了？
“弟妹？”
云烟感觉自己挺直的脊椎都快被这个词给压塌了，从她踏进餐厅到现在，他就没打算让她好过吧？
她得适时反击，否则会一直会处在被动挨打的境地。
云烟迎上对方的目光，保持得体微笑，“我们订婚三年，感情自然深厚。”
未婚夫妻啊，一往情深装也是装得出来的。
傅瑾时闻言笑了笑，眼神意味不明。
这一顿饭吃得云烟有点消化不良，没有质问也没有审判，反而让她心里越发不安。
餐前的一番短兵相接让云烟很心累，压根就没什么胃口，偏偏老爷子没发话，谁也不能随意下桌子。
就这么煎熬着。
老爷子重养生，平日里饮食就很清淡，季家又才办完丧事，一切以素为主。
好在傅瑾时最后没再找茬，云烟才得以有了缓和情绪的空隙，期间她听着两人的交谈，发现傅瑾时这人虽然对她恶劣挑刺找茬，但跟老爷子谈话时还挺讲规矩。
他们谈季氏的业务，谈郓京城内跟季氏业务有交集的企业和家族，也谈伊思的未来，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老爷子还意犹未尽。
期间云烟在管家的一阵低声耳语中悄然起身，去了后厨那边。
傅瑾时的视线从她背影上飘过，又收回去。
等云烟端着一份养生汤过来后轻轻放在一边，又悄然坐回了座位。
傅瑾时朝管家和不远处静候的几个佣人看了一眼，挑眉。
就在云烟以为他们两人的谈话还要等好一会儿才会结束，话题却突然转开了，老爷子思绪从正事上转移开，管家也便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提醒他该喝养生汤了。
“季爷爷，您喝完早点休息！”
傅瑾时结束了今晚的交谈。
老爷子意犹未尽，但看了一下时间也便作罢，这才看向云烟，“你的职务会有变动！”
云烟怔住，垂眸掩下一丝不安，“知道了爷爷。”
晚餐结束，云烟满腹心事，季锦宁一死，她的职务也要变动，看来是季氏已经在开始跟傅氏盛唐做对接了，内部要来一次大清洗了。
有多少人会因此而裁员失业，又有多少人会因为被收购而错失升职空间，而她，又将面临怎样的职业调整……
怀揣着心事的她心情有些糟糕，决定赶紧回房间睡一觉。
她平时都走楼梯，绕着蜿蜒的楼梯盘旋而上。
但今天路过电梯时脚步停顿了一下，实在是忙了一天了，腿累得疼了。
眼看着电梯门要关上，她赶紧退回来按了一下，不见开门，她叹了口气，应该是谁要用电梯吧。
傅瑾时笑容寡淡，跟门外的云烟眼神较量。
云烟咬牙用手挡门，快步走了进去。
她在季家住的房间在别墅顶层，第四层，跟一众收藏旧物的房间并排，平日里也就佣人取东西的时候会上来。
看着按钮上亮着的三楼和四楼，云烟靠边站着，想要尽量不去关注身边的男人。
奈何在狭小的空间里，傅瑾时的存在感本身就极强，他身上散发的木质香水味更是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她所剩无几的空间。
云烟悄然后退一步，傅瑾时却突然出声，“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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