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相府四小姐,也是妓子所生的低等劣种。
我的嫡姐林淑慎厌极了我,她长我一岁,被嫡母护在手心,半点风姿手段没学到,对我的恨倒是学了十成十。
她带着丫鬟打骂我,不给我吃食,将我绑起来,用石头砸,看我饿极了,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吞食草根,连带着腥土也咽下去。
她就拍着手,笑得灿烂:「妹妹吃土了,真好玩,就是不知道虫子,你吃不吃呢?」
她还会用那种稚嫩的声音,对着爹撒娇:「父亲,你不知道,四妹妹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吃盘子里的菜,她偏不吃,要倒了,跪在地上啃泥巴呢!」
爹这时就会捋捋他的美髯须,赞许地看着她:「不是谁都能跟我们慎儿比的,至于她,一个低等劣种罢了。」
其实爹知道我过什么样的日子。
只是他不在乎,或者说,他对发妻有愧。
爹和嫡母,才子佳人,两小无猜,是京城人人夸赞的佳偶模范。
可他当年仕途得意,醉后误入勾栏,被一名妓捡漏,一夜欢好,有了我。
相府出了这等腌臜事,连带着嫡母也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我这个流着他血脉的“劣种”成为赔罪工具,在嫡母和姐姐的手里受尽折磨。
我住在柴房,穿三等丫鬟都看不上的粗布麻衣,整日除了和嫡姐“玩游戏”外,还要为一些丫鬟小厮浣洗衣物,捶腿送茶,才能换来他们大发善心,赏我几个馒头。
整个林府,除了赵嬷嬷外,没人对我好。
赵嬷嬷就是当初接生我的人。
彼时我在屋子里哭了一天一夜,娘的尸体在我身边发冷发臭,爹和一二好友醉酌到天明,嫡母在房中安然入睡。
赵嬷嬷去而复返,叹了口气,将奄奄一息的我扒拉出来,喂了两口奶,我才能活到现在。
没她,我早就死了。
也是她告诉我,我那没见过面的娘气节贞烈。
受尽了相府白眼,被灌下满满一碗毒药后早产下我,撞柱而死。
临死前,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了几个大字:
「妾清白无辜!」
娘啊,
嫡姐嫌平日里玩的游戏无趣,又起了更恶毒的心思。
我被她约到湖边,没留神被故意推下湖里。
我拼命呼叫,吸不进来空气,吸了满肚子冷水,是她求着几个护卫将我捞了上来。
将冻得发紫的我抱了整夜,我像小猫儿一样缩在她怀里,直到天亮,才开始呜咽着喘气。
她拍拍我的肩:「四小姐,会好的,日子不会总那么难过的,你长大了,就好了。」
真的吗?
可是长大了,我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好。
林淑慎不知从哪看来的话本子,总想些刁钻主意在我身上实施。
打骂都是小事,挨饿也不怕,有一次,她竟唤来几个护卫,说书中那事很好玩,她没见过,要我们演给她看。
我拼命挣扎,生生咬掉了一个护卫胳膊上的肉。
她被血气吓到,哭出声来,当即跑去找嫡母哭诉委屈。
嫡母给了她一巴掌,说:「千金之子,不立危堂,你不喜欢她,自然有大把人上赶着替你收拾,你且坐着看就好了。何必自降身份,和一群贱种搅和在一起?」
嫡母给我了三十鞭,冷笑着:「不愧是个名妓产下的孽种,还没及笄,就也学你娘那贱人开始勾男人了?给我拖到院子里面打,省得流出的血,平白脏了我林家的地。」
我几乎要被打死过去。
还是赵嬷嬷,拿出大半身家,求着后院的管家叫来个走街串巷的赤脚大夫,救了我一命。
3.
我及笄那年,嫡姐被指婚给太子做侧妃。
她这样的身份,做正妃原也是绰绰有余。
可惜太子早有了心上人,那人是将军幼女,样貌家世品德半点不逊林淑慎。
得知要给人做小的那晚,嫡姐砸了满屋的瓷器,还不消气,提着鞭子要来寻我的麻烦,我被她打的遍体鳞伤时,爹出现了。
不是来救我的。
而是来好言劝慰他另一个女儿的。
嫡姐被哄走了,我忍痛跪在地上,爹看我一眼,晦暗不明地道了句:「不愧是她的女儿,你长得不错。」
那一瞬间,我如坠冰窟。
果然,次日,有嬷嬷将我好好打扮了一番,嫡母端详着我的脸,点了点头,要我作为林淑慎的丫鬟陪她一同嫁入东宫。
我摇头要拒。
嫡母高高在上地看着我:「说话之前可要想清楚了。我可记得你有个相依为命的老嬷嬷,这人呐,一上了岁数,就脆弱起来,磕下碰下的,也能没了半条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我心沉到了谷底,磕头跪拜:「嫡母,我嫁。」
林淑慎被娇宠坏了,以她那样的性格要入宫斗局,无异于自寻死路,而我的美貌、我的隐忍,我的软肋,都能作为她的武器。
更遑论,我是妓女之子,人尽皆知.
退一万步讲,某些后宅隐私,脏事恶事,一旦败露,也尽可泼在我的头上,说不定,我的好姐姐关键时候还会大义灭亲呢。
嫡姐出嫁的前一晚。
赵嬷嬷为我梳了头发,沧桑的手摸着我的脸,浑浊的眼流下长长的水痕,沟沟壑壑。
我给她叩了三个头,唤她做“娘亲”。
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抱着她,对她说:「赵娘亲,你等着吧,跟儿享福的日子到了。儿有办法从这里脱身,到时一定接您出去。」
4.
太子是同日迎娶正侧二妃的。
用脚趾头想,一个是心中月,一个是被强塞充数的路边花,他肯定会去太子妃那里留宿。
林淑慎一身嫁衣,只能望着烛光干等,却始终等不来她的夫。
她青着脸唤我为她除钗洗漱,给我几巴掌,恕我“手劲太重又太笨”,我安静受了。
她又唤我为她洗脚净衣,然后一脚踹开足盆,把滚烫的水淋了我满身。
这才消了些气性。
她心满意得睡在软榻上,而我湿身漉漉跪在地板上。
此后一段时间,太子都宿在太子妃那里,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许是嫡母来之前交代过了,林淑慎不再用鞭子或棍子打我,改成用针扎了。
这样不会平白无故落人把柄。
直到今日,太子被皇后叫进宫去,似乎吩咐了些什么,等太子回来当夜,宿在了林淑慎院里。
院中情景我不得而知。
翌日,林淑慎笑着说我不愧是个妓女的女儿,连这种手段都有。
我盈盈一拜,笑容未改:「能帮到娘娘就好。」
只是次日我伺候洗漱时,看见林淑慎眼里扑闪的娇羞。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真容易爱上一个人啊。
太子之后常来,频次却比不得去正妃院中。
林淑慎找过几次太子妃的茬,屡屡碰一鼻子灰,阴阳人她阴阳不过,多说两句就被请出院中,只能恨恨坐在房间捶桌子:「这个贱人!」
我适时开口:「姐姐,你有没想过,还有别的争宠法子呢?」
「你叫谁姐姐呢?你也配?少跟我来这套,她要是个大贱人,你就是个小贱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摆正自己的身份!」
我安然跪下称了一句:「是。」
她顺了气,才来问我:「你刚刚说的那个,旁的争宠法子是什么?」
我压低声音:「譬如说,一个孩子。」
「废话!」
她把瓷器摔在我脸边,恶声恶气地,「我不知道要生孩子吗?这种事是我想能就能的吗?还用得着你来教?」
我笑的无辜:「奴婢幼年遭病,得遇民间医生救治,曾和他学过两手,他倒是告诉过奴,有种草药,可令人一举得男。」
林淑慎的眼亮了。
她自然不会记得,那次我命悬一线,也是拜她所赐。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世上所有能带来回报的东西,所携的风险也是致命的,根本没有天降的福气这东西。
可她全然顾不得,一头撞进了一举得男的美梦里,让我详细跟她讲讲。
5.
林淑慎虽是个蠢货,但多少对我存了戒心。
做这事之前,还知道先去信问问嫡母。
只是她不知,回信被我拦截了。
晚上伺候她睡下,我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灯前,模仿着嫡母的笔记和口吻,给她回了信。
而火盆里,嫡母写给她的信冉冉化为灰烬。
林淑慎开始每日服用一举得男的虎狼之药。
不到月余,她便被诊出身孕,消息一出,太子十分欣喜,给了她不少赏赐。
这事自然刺激了太子妃,她开始扒着太子不放,对林淑慎的污言漫语也更上一层楼。
两方争宠陷入白热化,一个有未来的皇孙,一个有太子心尖的宠爱。
这时,只要有一个第三方介入,局势就会天翻地转。
但我还得再忍,再等。
某日,林淑慎捂着脸回来,趴在床上开始哭:「这个贱人,天杀的小贱妇,她竟然敢打我!娘亲都没打过我!」
从跟在她身边的几个小丫鬟那里,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林淑慎在后花园赏荷,太子妃带人喂鱼,两方狭路相逢,火星四溅,她阴阳怪气,挺着肚子歪酸“不会下蛋的鸡”,太子妃当时气歪了鼻子,上来就给了她两巴掌,她要还手,却发现根本打不过,于是一路哭着跑了回来。
我安抚她,默默看着她碎了满屋的瓷器。
闹够了,她终于静下来,盯着我看了好半晌。
突然,她伸手捏我的下巴:「妹妹,你知道,娘把你送进东宫是为的什么吧?」
我故作惶恐,立马跪下,瑟瑟发抖:「奴知道。」
「你抖什么?」她怒其不争,「你也是我林家的小姐,白瞎了这张脸……好了,听我说,一会太子要来我院里吃饭,你想法子露一手,哪怕给我脱光了,也得让他注意到你,今晚务必把他给我留下来。」
我瑟缩着:「可那是太子啊,奴婢哪敢肖想?」
她冷哼一声,话语里有未名的嫉妒——
「要不是我现在身子不稳,你以为这好事轮得到你?那个贱人今儿敢这么对我,我断不能让她好过,你给我安分点,可别忘了,还有个赵嬷嬷,在我手里拿捏着呢。你若敢生出半点多余的心思,可别怪我拿那老东西开刀!」
我抿了抿唇,诺诺称是。
太子是下午来的,长身玉立,剑眉星目,有光溢在眸里,像盛着满天星河。
不怪有两个女人能为他打的头破血流。
他是来为太子妃找补的,话里话外让林淑慎别生气,说太子妃自幼长在塞外,被老将军宠坏了之类云云。
林淑慎气得脸都白了,还努力维持着假笑:「嫔妾怎敢记姐姐的仇?这是妾院中刚做的桂花酥,还请殿下尝上一尝呢!」
我适时捧着糕点上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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