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脸色一黑:“你老糊涂了不成?这种事情如何能松口?!”
眼见她要发作,孙嬷嬷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长公主一怔,随即眉头拧起来:“本宫处置个人,竟然还要偷偷摸摸?”
她骄傲惯了,的确不大看得上这种行为方式,就比如之前她要敲打白郁宁,也是当着白郁宁的面,将她的丫头留在侯府的。
现在对上柳小妤,却要暗地里做手脚……
孙嬷嬷知道她的脾气,可也没了更好的办法,只能继续劝她:“总好过真的和侯爷闹起来,这么做虽然不大好看,可至少能将事情处理干净,侯爷也不会说什么,不至于损了母子情分。”
长公主脸色变幻不定,但短暂的犹豫过后,她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就先这么做吧。”
两个人的打算严煜虽然不知道,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长公主了解他,他也了解长公主,很清楚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哪怕自己这个独子去求她。
他心情沉郁的出了门,却一抬眼就看见白郁宁站在不远处,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顿时更加糟糕起来。
只是碍于礼数,他脸上没露出一丝端倪来。
白郁宁是为了翡烟来的,严煜已经猜到了,她本意是想去见见长公主的,刚才两人用了早饭,算是相谈甚欢,言语间她一改上次的冷淡,态度很是热情,还与她说了不少子嗣的事。
比如,即便日后侯府会有庶子女,也会记在她名下;比如这侯府绝不允许宠妾灭妻的事情发生,再比如庶子女永远不可能越过嫡子女去等等。
这让她害羞之余,心里也安稳了不少,隐约觉得长公主那些话像是在和她许诺,却全然没往柳小妤已经有孕身上联想。
只是她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她一出门就看见翡烟被抓了,现在还跪在这慈安堂门口,动都不敢动。
虽然和翡烟说不上什么情分,可毕竟是自己的丫头,遭遇了这种对待,她怎么都要讨个说法的。
鉴于之前才和严煜产生了矛盾,而长公主又对她和颜悦色,遇见这种事她自然愿意来找长公主,而不是严煜。
可事情偏就这么巧,慈安堂不让进,她见不到长公主,可严煜却在这时候出来了。
白郁宁只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就开口喊住了严煜,不管怎么说,先把人带走才是正经事。
“贺侯留步,不知道本宫这丫头是犯了什么错,要被扣在侯府如此惩戒?”
想起严煜之前在溪兰苑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她心里就有气,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矜傲,试图以此让严煜迁就退让。
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就算翡烟真的做了什么,自己既然出面了,那侯府也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严煜心不在焉,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理变化,听见她开口便看了一眼翡烟。
翡烟原本还想依仗以往伺候他的旧情,求他给自己做主,可严煜这一眼,却看的她立刻打了退堂鼓,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严煜这个旧主看自己的眼神,除了锋利就是冷硬。
别说旧情,就连对陌生人的冷淡都成了奢望。
她本能的闭上了嘴,没敢吭声。
严煜也并不在乎她的反应,那一眼扫过之后,目光就再次落在了白郁宁身上:“公主若是要兴师问罪,请进就是。”
他侧身将进慈安堂的路让了出来。
白郁宁一愣,严煜这反应不在她预料之内,等她要继续追问的时候,严煜却已经抬脚走了。
她心口陡然窜上来一股怒火:“站住!”
背对着她的人像是没听见,脚步仍旧越走越远。
“本宫让你站住!”
严煜像是这才听见她的话,脚步顿住,微微侧身朝她看过来:“公主还有事?”
白郁宁抬脚朝他走过去,本意是想指责他对自己的冷淡,可到了跟前,却先一步察觉到了严煜身上的沉郁。
这个男人的心情不太好……或者说是很不好。
难道是因为溪兰苑被遣散了,所以不高兴?
白郁宁高涨的怒气一顿,隐隐生出点心虚来,难道严煜已经知道了,遣散的事是她去求得皇上?
她心思百转千回,却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提这个话题,否则就是不打自招,她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抬手抓住了严煜的袖子:“贺大哥,你许久都不见我,难道就不想念吗?”
她垂下眼睑,脸上都是落寞和失望:“我可是每日都惦记着你……”
严煜垂眼看着自己的袖子,强行按捺着想拽出来的冲动,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郁宁这个问题。
想念吗?
他沉默下来,半晌才在白郁宁有些期待的注视下开了口:“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他说着话,不着痕迹的抬了抬手,试图将袖子从白郁宁手里拽出来,却不等他动弹,那抓着布料的手就猛地一紧,将平整的袖子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严煜其实见过不少次白郁宁撕扯帕子,可因为对方每回手都半藏在袖子里,所以观感并不算强烈,可眼下,那双手就在自己眼前,本该纤细白皙,柔弱无骨的存在,眼下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扭曲,还遍布着青筋……
他走开一步,拉开了和白郁宁的距离,也将袖子从她手里拽了出来:“公主要是没有别的事,臣就先走了。”
公主,臣……
白郁宁心里莫名一跳,虽然这称呼没有哪里不对,他们也已经被赐婚了,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可听见他开口的时候,她仍旧觉得有些慌乱。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拦住了严煜的去路:“贺大哥……你不要和我这么生分……你知道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你不要这么和我说话。”
她的眼神殷切又诚恳,看起来无辜极了。
可严煜却只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她是忘了吗?是她先提起身份的,还试图用这个身份来压制胁迫自己。
他不过是如她所愿而已。
“……公主不是还要为自己的婢女讨回公道吗?臣就不打扰了。”
他抬手一礼,随即绕过白郁宁,大踏步走了。
白郁宁似乎又喊了他两声,但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白郁宁那个人还是很傲气的,他刚才话说的不算客气,对方应该会生一段日子的气才对。
这世上又不是每个人都是柳小妤,被欺负了也不会真的恼……
他心脏忽地一滞,眼底慢慢涌上来愁苦,他忘了,现在柳小妤也在生气,而且,还是头一回生气。
而白郁宁生气,他毕竟经历过,知道她这气会怎么生,目的是什么,应对起来还算简单。
可柳小妤那边,他却连该怎么去哄都不知道,从来不生气的人,冷不丁真的来一下,真的是让他尝到了束手无策的滋味。
柳小妤……
溪兰苑虽然偏僻,可却是侯府最大的院子,当初为了安置下那么多人,也为了方便管束,是将几座院子打通了合在一起的。
因而姨娘们一走,这里就变得十分冷清空旷,严煜怕柳小妤不喜欢,就调了不少丫头过去。
旁的条件没有,只有一个,老实本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
可就算这样,溪兰苑也算不得热闹,因为柳小妤比起以往也更加不愿意出门了,这些日子,她别说院门,甚至连屋门都没出去过。
严煜头疼的叹了口气,靠在溪兰苑大门上,却迟迟没有进去。
他想着长公主的那句清倌,越想越觉得心里揪扯的厉害,很想给当初那个说了那些混账话的自己几巴掌。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办法改变,他眼下还是想想怎么让柳小妤高兴起来,至少不要再纠结在那些过去里。
他……他会对她好的。
他保证。
“爷?真是您,您这怎么也不进去?”
寒江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将严煜的思绪从神游里拉扯了回来,他扫了一眼这个没眼力见的长随,本想斥责他一句多管闲事,可却一眼看见了寒江身后的太医。
他一愣,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太医来是?”
大约是看出来了他有些紧张,寒江连忙摆手:“就是寻常看诊,咱们阮姨娘毕竟才遭了罪,总得多小小心些。”
严煜松了口气,虽然仍旧觉得柳小妤不想见他,却还是硬着头皮抬脚进了屋子,当着外人的面,柳小妤总不至于把他撵出去吧?
嗯,应该不会,她不是那么不识大体的人。
严煜安抚了自己一句,神态慢慢坦然自在起来,可推门的时候还是顿了顿,犹豫片刻,姿势由推变成了敲。
没多久里头响起了脚步声,严煜的视线就粘在了门上,他想,柳小妤看见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呢?
要是她立刻又把门关上……自己还要不要再进去?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蹦出来一堆,却不等他理清楚,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彩雀惊喜的脸出现在门口:“爷来了?快请进。”
原来不是柳小妤。
严煜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望。
但这莫名的情绪很快就被他甩在了脑后,他抬脚进了屋子,一侧头就看见柳小妤坐在床前绣什么东西。
她应该是听见了彩雀的话,却并没有看过来,果然是还不太想见他。
虽然结果自己猜到了,可严煜还是有些不高兴,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却不好说,他扭头咳了一声,见柳小妤还是纹丝不动,咳嗽声就越来越大。
“……爷可是着了凉?”
虽然有人开口了,却是寒江。
严煜脸沉下去,扫了他一眼,眼睛里写满了你好多管闲事,连语气都硬邦邦的:“没事。”
寒江颇有些莫名其妙,可毕竟严煜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前阵子虽然受了伤,眼下也快好了,他也就没把这两声咳嗽放在心上,转而看向彩雀:“太医来给阮姨娘诊个平安脉。”
彩雀点点头,眼底忧虑一闪而过,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柳小妤终于扭头看过来,她随手放下手里的绣品,扶着桌子坐起来,慢慢朝严煜行了个礼:“侯爷……大人安好。”
严煜想去扶她,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太医没察觉到他纠结的心理,听见柳小妤的话连忙拱手:“不敢不敢,如夫人请伸手。”
两人在桌旁坐下来,压低声音说话,问的也不过是寻常话,饮食如何,睡眠如何等等。
严煜撑着一张冷脸,离得不远不近的,竖起耳朵听的认真。
大约是并没有什么问题,太医很快就点了点头,说安胎药的方子不用换,继续吃。
严煜紧绷的脸色也就跟着放松了些,见他没什么要嘱咐的,就喊了寒江进来,先给赏,再把人送回去。
这期间柳小妤已经重新拿起了绣品,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