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的世界观好像受到了很大冲击。
我拉着她下了天台,语重心长道:「心理辅导室在四教三楼,咱别讳疾忌医。」
说完便转身离去。
但放学后,我又遇见了萧潇。
她等在我教室门口,一脸苦大仇深。
她说:「可能是书里省略了一些,但大体上还是没有错的,吕珠,你再喜欢厉阎,也千万不要替苏茗顶罪。」
我喜欢厉阎?
真是肯尼迪坐敞篷车,脑洞大开了。
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我那得了绝症娇弱不能自理的男朋友苏荀,还在等着我的救命钱。
但下午被同桌拖着看了一本穿书文,我还是大致理解了萧潇说的什么。
可怜的孩子,看小说看魔怔了。
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提醒她:「那你这个小说还省略的蛮多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萧潇的世界观又受到了很大冲击。
「谁?」
语气痛苦,好像 NTR 的苦主。
在她三分震惊三分讶异三分苦涩一分大受震撼的眼神下,我莫名有些心虚。
「你应该不认识,叫苏荀。」
我和苏荀认识得很早。
我们是同一个初中,又同一个高中,他只比我大了一届。
苏荀成绩优异,宣传部有个采访三好学生的专栏,作为撰稿人,我找到了他。
采访的问题实在无聊,要么是做题方法,要么是学习习惯,他给我倒了一杯温水,笑道:「是不是太无聊了?」
我点点头。
他说:「那要不问问别的?」
我脑子一抽,问道:「那你有对象吗?」
苏荀也愣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就这样,我和苏荀熟悉起来。
上学不能带手机,我们的交流纯靠下课等人,守株待兔。
初高中放学的时间并不稳定,有时老师拖堂,有时轮到做值日,常常等不到。
某天学生会有事,我天黑了才离开教室,远远地便看见路灯下好像站着个人。
走进了,苏荀裹着厚厚的围巾,清俊的脸缩在绒布里,半阖着眼,很疲惫的样子。
我问:「你等了多久?」
他想了想:「两个小时吧。」
天这么冷,我吓了一跳:「等不到就回去啊,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他说:「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没什么课。」
说罢,他垂下眼,很委屈的样子。
「吕珠,我现在记你的课表比记自己的还准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
我和苏荀在一起了。
对我和苏荀这种好学生而言,早恋可谓胆大包天。
当厉阎和苏茗高调示爱时,我和苏荀只敢在跑操的课间偷偷对视一眼。
文化节那天,全校同学坐在操场,投影仪放着爱乐之城,在欢欣而哀伤的乐声里,我借着黑暗握住苏荀的手,心如擂鼓。
电影散场后,苏荀给了我一张旧唱片。
那天的一切,我都记得无比的清楚。
我记得刚下过雨阴湿的草坪,记得放映机光束下飞舞的尘灰,记得苏荀红得冒汗的脸颊,记得我只敢看他一眼,就赶紧低头盯着黑色的唱片,把一圈圈的纹理数了好几遍。
可惜我没有唱片机。
但某天起,苏荀离奇失联了。
之前说过,我和他的联络主要靠的是守株待兔。
他不来找我,我就见不到他。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我跑到了他教室楼下。
但我没想到的是,魔高一丈,道高两丈。
我守株待兔,他狡兔三窟。
苏荀直接不来上学了。
猜测着苏荀无故旷课的原因,我脑补了 1024MB 的古早虐文。
是生病了?出车祸了?被绑架了?穿越异世界了?被三体人抓去面壁了?成为古神的信徒了?
我找了他一整个星期,最后从班主任名簿里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打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边很嘈杂,苏荀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刚说了两句,就被人抢了过去。
话筒对面是一个陌生男声,语气很轻浮。
「他啊,得了绝症,没钱治病,躺床上呢!」
电话「啪」地一声挂断。
我呆住了。
良久,我拨回了电话,握着陈旧的塑料话筒,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要……要多少钱?」
「唔,」男声道,「一百万吧。」
一百万。
我的欢乐豆都没有这么多。
我一个穷学生,就算掏空了内脏,打碎了骨头,塞进锅里熬出油来,都凑不出一个零头。
只是一瞬间,我突然明白,出卖尊严根本不可怕。
可怕的是卖了也凑不到钱。